男人的眼角因為生理反應呈現出脆弱的紅,隔着一汪淚水往裡望,是黝黑到深不見底的瞳仁。
潮生在系統給出的信息中看到過江珩不少照片——鋒利的、飒爽的、灑脫的、充滿性張力的……那雙眼睛就像是一道真正具象化的窗戶,向外傳達出他希望大家看到的所有情緒。
但成千上萬的照片中,沒有一張像是潮生所見的這樣,死氣沉沉、全然無謂。
他或許看見了在自己身邊的是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但不知是被酒精麻痹的大腦已經無法運轉,還是他自己也不再在乎,隻是沉默地垂下頭,潮生剛才撥到他耳後的頭發便又掩了上去。
急救的醫護人員在周梅的引領下從門口拿着擔架床和一些急救設備闖入這一方靜默的空間。
打頭的醫生敏感地注意到了湯乒姿勢奇怪地舉着手機,立刻嚴肅地要求他停止錄制或錄音。
雖然不甘心,屏幕上的畫面還是依言黑屏,中止了這時長一個小時的錄制。
房子本就不大,醫生很容易便看到了這次需要救治的病人。
他繞過那攤嘔吐物,站在江珩的另一邊,詢問道:“您好,有哪裡不适?”
江珩撐在床沿,手背上青筋可見,他用力握緊了一下手掌,喉嚨嘶啞得像是破舊的風箱:“……我不需要。”
醫生行醫多年,像這種典型的案例,幾乎一眼就能看出來。
後面的護士并不清楚眼前的病人是什麼身份,還以為他是怕進醫院要花太多錢——住在這裡的每個人幾乎都有點兒諱疾忌醫的毛病。
于是上前勸說道:“你别看現在隻是酒精中毒,吐出來就好了,萬一有什麼後遺症,不及時查出來後續要花的錢可就更多了!”
無論醫生和護士怎麼說,江珩始終都無動于衷地垂着頭,過長的發絲遮擋住他的臉,讓人摸不透他的态度。
離他最近的潮生能感覺到江珩已是強弩之末,他撐在床邊的手已經難以維系身體的重量在輕輕發顫,隻是可能不想被帶去醫院所以強撐着不肯倒下。
醫生環顧了一下現場的情況:一個剛在還在舉着手機錄視頻、看上去不像什麼好人的男的,一個滿臉寫着不關我事、别找我麻煩的大媽,也就潮生和眼前病人之間的關系看似匪淺,甚至一隻手還橫在他身前,像是時刻準備着将脫力的人接住。
接收到醫生不停使眼色求助的信号,潮生思索了片刻。
他沒有選擇開口,而是伸出另一隻剛才給他捋頭發的手,并指成刃,狠狠砍在了江珩的後頸。
在場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一臉驚恐地看着一言不發就動手的潮生,嘴唇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湯乒簡直要為潮生折服,從他見到潮生的第一面開始,他的每一個舉動都在自己的意料之外。
其實江珩大概率是自己支撐不住才暈過去的,就憑潮生這現學現賣的三腳貓功夫,哪能真的放倒一個成年男人。
潮生目前追求效率最高的達标方式,奉行能動手就少動口的箴言,與其磨磨唧唧地勸說江珩自己同意,不如直接幹脆利落地把人打暈帶走。
況且江珩帶給他的感覺和其他人都不一樣,他想弄清楚是為什麼。
說得口幹舌燥的醫生和護士傻了眼,沉默地和潮生一起将江珩放上了擔架床。
躺平之後他的發絲因為重力向後落開,露出一張異常蒼白的臉,護士小聲驚呼了一聲,沒想到自己接待的病人居然會是大名鼎鼎的影帝江珩,而且看上去還過得這麼慘。
潮生看了她一眼,在她保證自己一定會對病人的隐私保密後才挪開目光。
護士偷偷觑了一眼潮生。
剛才進來的時候她就注意到這個人了,實在是美得很客觀,看着像是仙氣美人挂的,沒想到言行舉止都十分符合現在大家的精神狀态。
他還認識江珩,不知道演過什麼作品,這種神顔但凡出現在網上就一定會引起腥風血雨,不知怎麼從來沒在内娛見過。
***
潮生跟着救護車送江珩來到了市中心醫院,在救護車上,護士幫他将手臂上的傷口處理了一下,包了一圈紗布。
湯乒早就在他們一起下樓之後就跑了,周梅則直接回了自己家,顯然都不欲淌這趟渾水。
一系列檢查做下來,江珩倒是福大命大,除了酒精中毒的一些症狀以及胃病之外,未見其它不可挽回的損傷,受傷最重的隻是潮生的錢包。
潮生摸索着在系統的指引下打開手機支付,試了好幾張卡才成功把醫藥費給繳上,顯然經濟情況也是捉襟見肘,不然也不會答應參加那種明擺着無下限的綜藝。
成功付款後,潮生還新奇地把玩着手裡這個小鐵塊,沒想到一個人的存款就是登記在這樣一個二維碼上,掃一下就可以支出了。
隻是随後銀行卡發來的支付短信讓他的興奮情緒沒能持續下去。
“您尾号9806的儲蓄卡7月3日16點21分向京市中心醫院繳費支出人民币1372.38元,可用餘額219.32元。”
即使潮生對這個世界的貨币體系以及經濟形勢還不太了解,看着這可憐的幾位數,也明白剩下的這些錢是支撐不了一個正常人生活多久的。
做個檢查就花掉了一千多,按照這樣消費下去,恐怕兩百塊錢隻夠吃兩頓飯的了。
想起這件事,潮生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腹腔傳來一陣強烈的饑餓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