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科趴伏在方向盤上驚魂未定地喘着粗氣，手掌因為用力過度而微微顫抖，而車廂内的其他人沒有系安全帶，四仰八叉地倒成一片，車停下之後都捂着不同的地方哀嚎。

但很快他們就發現現在還沒到真正該哀嚎的時候。

裝甲車的窗戶本就狹小，夕陽西下，幾乎沒有什麼光線能投射進來，但現在所剩無幾的光線更是被遮擋得一幹二淨，車廂内黑得像是他們暗無天日的命運。

喪屍奮力砸着車身，窗戶外是一張張被擠得更加可怖的喪屍臉，涎液和被擠爆的黑血黏在玻璃上，不斷有手掌打在人們僅存的視線裡，像是怎麼也沒想過會成真的恐怖電影。

如鳴雷般毫不止歇的鼓點一聲一聲敲擊在衆人的心裡，每砸一下，他們的心跳就遲緩一拍。呼吸越來越急促，心髒卻沉甸甸的，墜得人直不起腰。

陸辛看了眼懷裡的潮生，他仍舊無知無覺地沉睡着，對所有危險與溫情都照單全收。

對講機裡傳來前面兩輛車的隊員焦急地呼喊，一切仿佛走到了死局，陸辛在這種條件下，再想不出任何破局方法，他們好像終于山窮水盡，要在這裡畫上逃亡的句點。

陸辛拿起對講機，艱澀地回複另外的隊員：“……别回頭了，想辦法自己找出路吧。”

車内衆人的眼眶瞬間就紅了，對講機另一邊也沒了聲音。

其實他們的後備箱中都有備用的車胎，隻是車子被喪屍圍着，開門的那一瞬間恐怕就會被數不清的喪屍撕咬上來。

透過後視鏡，在喪屍堆疊的縫隙中，能夠看到另外的兩輛車在往原定的方向開着，因為陸辛他們吸引了當時跑在前面的大部分喪屍，所以他們的速度較之前快了很多。

這裡雖然隻有一條路，但沒了喪屍的幹擾之後，他們其實完全可以選擇和第一基地拼一把，如果能夠沖到對方前面，就輪到他們掌握主動權了。

但不知為何，另兩輛車始終沒有妄動，就像是攔在了第一基地的後面，讓他們無法回頭去給陸辛他們再制造點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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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屍沒有痛覺，就像一台永動機一樣孜孜不倦地用拳頭打砸、拉扯車壁，甚至有不少喪屍被真正意義上的擠扁，一直神經高度緊張地盯着窗外的衆人，都看到了它們被擠爆的那一瞬間，所有人的瞳孔都是猛的一縮，在極具沖擊力的畫面下差點喪失了端槍的勇氣。

他們都能感覺到車子搖晃的幅度越來越大，車壁的凹陷也越來越深，鋼鐵變形到好像下一秒就會承受不住地破開一個洞來。

裝甲車像大海上一葉飄搖的小舟，承受着風浪的侵襲，一浪高過一浪，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不會就是船毀人亡。

有承受不住壓力的隊員壓抑地吸了下鼻子，再開口時聲音沙啞到聽不清：“狗日的第一基地，老子就算做了喪屍也不會放過他們的！”

王必然幾乎坐到了中央扶手箱上，盡可能地遠離車門，手中的刀尖對着外頭，争取在防禦被破的一瞬間還能串起幾個喪屍。

此時聽到隊員的話，條件反射地想調節氣氛：“那你要不把‘殺第一基地’幾個字刻身上吧，我們隊伍有自己的‘精忠報國’。”

隊員艱難地笑了一下：“媽的，到時候老子腦子都沒了還怎麼認字啊。”

這番對話并不能讓車内的空氣變得輕松一點，就算他們有通天的本領，外面圍着的喪屍也能把他們一人一口給分食幹淨，可能連變成喪屍都是奢望了。

就在大家在壓抑中等死的時候，又是一前一後兩道刺耳的輪胎摩擦聲，連周圍回響的震耳欲聾的砸車都掩蓋不住前方的動靜。

陸辛心裡有不好的預感，拿起對講機呼人，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回複。

“……不好意思啊隊長，沒攔住，還是讓人爆胎了。”

“我們也是……”

陸辛狠狠砸了下底闆，口腔中幾乎蔓延出血腥氣來。

對第一基地，他是恨不能啖其肉，寝其皮，又恨自己當時對權謀的不以為意，總覺得不會有蠢人在這種人類種族危急存亡之際，還要腦子不清醒地死盯着那點權力。

昏迷不醒好幾天的潮生在陸辛的懷中緩緩睜開了眼睛。

像是陸辛小時候見過的表妹懷裡抱着的那個芭比娃娃一樣，他徐徐地掀開眼簾，露出如寶石般美到不真實的眼睛。

恰好低頭看到這一瞬間的陸辛說不出話來，腦子嗡的一下，周遭所有的聲音都離他遠去了，他覺得潮生醒來得不是時候，剛戰勝病毒就看到這幅慘敗的場景，但又覺得好像就該是現在。

潮生一直在系統空間内用上帝視角看着這邊發生的事情，所以現在不需要任何緩沖就能迅速融入到目前的局勢中。

好不容易系統穩定下來重新建立鍊接了，潮生馬上就讓0416把自己傳了過來。

“我……引開，你們……跑。”許久未曾聯系說話，他又有點卡殼了。

潮生久違的聲音引得車廂内沒有注意到這邊的人都看了過來，陸辛原本應該想說點什麼的，但不知怎的又閉上了嘴。

潮生成功戰勝喪屍病毒醒來可能是這段時間以來唯一發生的一件好事了，因此即使在現在這種風雨欲摧的境遇下，衆人依舊打起精神來問了問他的情況。

也可能是因為潮生醒轉代表着他們不用再懼怕喪屍，生的希望又重新降臨了。

陸辛條件反射地就想拒絕。

本來潮生就是第一基地的目标，他的腿又有傷，跑得甚至還不如一般的喪屍快。

而且他說是可以和喪屍交流，其實也就隻能讓它們理解一些很簡單的祈使句，更别說完全為自己所用了。

陸辛有幾十個拒絕潮生提議的理由，但他看着隊員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那脫口而出地對潮生的感謝，喉頭又像被什麼東西梗住一樣無法開口了。

陸辛明明是面對潮生的蘇醒最該激動的人，卻從剛才到現在一句話也沒說，顯得格外的沉默。

衆人有些惴惴不安地看向陸辛，猜測是不是他們話太多了，打擾了這對小情侶的小别勝新婚，轉而又意識到潮生是陸辛的愛人，他怎麼會舍得他去冒險。

潮生也跟着他們的視線一起看向陸辛。

雖然潮生一直在默默看着他們，但在陸辛的視角，他們已經好幾天沒見了，其間他還承受着潮生可能再也醒不過來，或者即使醒過來也不再是“他”的恐慌，按照之前陸辛的個性來說，他不應該如此安靜的。

至少不該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