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潮生要來的消息,在場之人都不免露出了幾分驚訝的神色。
總所周知,藏川宗貴為仙門第一大宗,不僅實力雄厚,更是擁有整個修真界數量最多的化神期。
澄如君就是其中佼佼。
他七歲築基,三十歲便步入了元嬰,而今不過區區百歲,已是半步渡劫,是修真界幾百年來最耀眼的天才。是即使他幾乎什麼都沒有為宗門做過,掌門也願意言聽計從地把他當祖宗供着,隻要他一直留在藏川宗。
好在澄如君一心追求大道,迄今百年,有八十年都在閉關,平日裡也沒什麼幺蛾子,反而是宗門裡最省心最好養的。
所以掌門有什麼好東西都會給澄如君送過去一份,連分配給他的山峰都無比淺顯地表達着掌門的态度。
但心裡隻有修煉的澄如君居然下山就隻是為了這個從沒有管過一刻的弟子?
掌門都要懷疑是不是問話的人理解錯意思了,就連燕西河也是一臉不信的樣子。
但沒等他們再多問幾句,門外正從飛舟上下來的潮生就進入了衆人的視野。
好在第一個世界時潮生有拍過古裝戲,很快就習慣了這身沉重的服飾,看見大殿内的所有人一緻回頭對他行注目禮的樣子,潮生的腳步頓了一下。
大殿中幾乎所有人都站着,除了一個——
潮生将目光放到雙手被反剪到背後、筆直地跪在玉磚上的燕西河身上,胸腔中越來越快的心跳讓他很快确認了燕西河的身份。
這個世界的主角才十八歲,放到前兩個世界中還是剛剛成年的年紀,加上他平時吃不飽穿不暖的,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看上去活像隻有十五、十六。
年幼的主角身形單薄,穿着雜役弟子都不穿的粗布麻衣,有些地方還打着顔色不同的補丁,看那個針腳和歪歪扭扭的線,估計還是主角自己縫的。
衣服的褲腳和袖口都短出一截,露出細伶伶的四肢,因為打架弄的全身更加灰撲撲的,看上去像個小乞丐。
這就是主角,這就是他的愛人。
潮生的心跳得緩緩的,看着年幼的愛人,感覺渾身酸澀又柔軟。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燕西河的臉上。年幼的主角還看不出未來大魔頭的狠辣和邪佞,此時他努力瞪着眼,眼眶用力到在眉心擠出了一個“川”字,故作兇狠仇恨的表情和臉上的傷痕并不讓人覺得害怕,反而想摸摸他的頭,把人撸到放在所有戒備,露出柔軟的肚皮才罷休。
潮生一邊面無表情,一邊雙眼黏在燕西河身上了一樣不肯離去。
放在他人眼中,就是澄如君正面色難看地上下打量燕西河的慘狀,最後像是覺得丢人一般移開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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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生走到燕西河前方一米多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盡管沒人覺得他真是為燕西河來的,但此時對峙的雙方看上去總算是勢均力敵了一些。
掌門和顔悅色地問潮生:“澄如,你怎麼來了?”
潮生收回不動聲色打量着對面艾翔平和千亦君的視線,看向掌門。
藏川宗的掌門是化神初期,看上去不過三四十歲的年紀,實際上已經活了幾百年了,修仙中人的外貌幾乎永遠停留在結嬰的那一刻,衰老速度以百年為單位延遲,藏川宗的掌門在當年也算是個有些名氣的天才,不然也不能當上掌門的位置了。
他面相周正,五官單拎出來都算不上出彩,但組合在一起便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眉心因為常年蹙起,即使不皺眉的時候也有三道深刻的川字紋,所以做出和藹的表情也總有種違和感。
潮生眼裡有淡淡的疑惑:“你叫我來的。”
掌門被噎了一下。的确是他叫人來的,但是回回隻是走個形式,哪裡想得到人真會來。
偏偏掌門也不敢得罪潮生,隻能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再次問道:“哈哈,确是如此。那澄如此番前來是為了……?”
掌門沒有說完,隻是示意地看向他身旁還跪在地上的燕西河和對面趾高氣昂的艾翔平師徒。
潮生低頭再次看向燕西河,正巧燕西河也擡頭看他。
少年淺色瞳仁中的不服與倔強與背景裡的青色玉石融為一體,展現出一種甯為玉碎的決絕,像是明知不敵還要奮力咬人的幼犬。
與此同時燕西河也在打量着潮生,之前的師尊總是一臉冷漠地端坐高台,甚至有時一年半載也見不到他一面,隻有那不含絲毫感情的聲音,在他受傷、被污蔑、希冀着自己也能有師尊保護的時候,輕飄飄地一遍遍擊毀他的希望。
燕西河來到藏川宗十幾年了,早就過了對潮生抱有希望的年紀,此時硬撐着,不顧之後會不會被懲罰、報複,極盡惡劣地也上下打量着潮生,像是根本不認識這個名義上的“師尊”一樣。
但不知是因為很久沒見到潮生的原因,還是其實他也從未以如此近的距離“大逆不道”地觀察他,燕西河總覺得今日的潮生和以往都有些不同。
明明人還是那個人,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的,燕西河也不知道自己方才一閃而過的想法是從何而來。
也許是因為那雙寶藍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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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界有一張從未被正統承認過卻流傳甚廣的榜單,是由百曉生制作修訂的。
傳說在修真界第一美人的榜單中,有一人僅憑一幅畫像便戰勝一衆仙子仙君,成為了僅屈居于擁有衆多前道侶和“未來道侶”的合璧宗宗主的第二美人。
那幅畫是曾經以丹青入道的畫聖的封筆之作,見過之人都聲稱一生難以忘懷,就連那些不足原作半分精髓的臨摹翻印,也讓人觀之如癡如醉。
畫中人是和合璧宗宗主完全不同類型的美人——他滿面冷情地站在梨花樹下,衣衫勝雪,梨花不如人面半分皎潔,偏眼眸中一點熒藍如蝶翼,正似畫龍點睛,成為普天之下再無更盛于此的絕筆。
據傳畫聖當年尋遍世間千萬種顔色,最終取了鲛人族三皇子最珍貴的鱗片研磨成粉,制成了畫中人眼中的姝色,并在畫完之後得悟大道原地飛升,讓事後找來報仇的鲛人三皇子連片衣角都沒摸到,從此成為了他的心魔。
鲛人鱗片所制的顔色确然勝過世間丹青無數,但因為很少有人知道畫中人的身份,即使有知道的也三緘其口,所以很多人都懷疑畫中人可能隻是畫聖憑空想象出來的自認最完美的美人。
但燕西河見過那幅畫,它現在就收藏在藏川宗的藏寶閣裡,在他偷溜進去時就知道了在整個修真界留下無數傳說的第二美人,就是他的師尊澄如君。
親眼見過澄如君的人,都說不出任何第二美人名不副實這種話來,他就像真正從畫裡走出來的,直讓人感歎怪道畫聖為了完成那幅畫,似瘋似魔地尋尋覓覓幾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