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飛哲不是行事肆意荒誕的大當家祝鸢,他才展露在衆人面前,因此,他帶了“适量”局促,清了一下嗓音。
“上校、總長,我申請加入此次疫病監控和疫苗研發工作。”
一石激起千層浪,先前不少因這樣那樣原因,對深淵出現在現場沒吭聲的人當即有了話頭。
比如這位,獅神星防務部。
“夏先生是吧,此前從沒出現在公衆視野,你和深淵到底什麼關系?先不說你的履曆有沒有資格參與到這麼重要的工作中,現在深淵可還沒洗清和瘟疫的關系,祝總若是想通過塞人進來監控全局,怕是沒那麼容易。”
祝鸢也不笑了,沉聲說:“阿哲,别胡鬧。”
夏飛哲沒理防務部的借題發揮,轉頭對祝鸢認真說:“我沒胡鬧,我想救人。”
祝鸢瞪着他,眼底壓着兇狠,想來若不是場合不對,他的下一句話應該是:他們死活關你屁事?
夏飛哲的長相有一種極為正派的美感,加上年齡不大,和祝鸢對峙時顯得像受了欺負的白兔。
那句簡單的“我想救人”出口,連剛剛還叫嚣深淵洗不清嫌疑的防務部部長也一時說不出話。
祝鸢懶得理會其他人,直接上手拽人,他身後一直關注其動靜的蘭伯特警督立刻上手幫夏飛哲。
“祝總,祝總——有話好好說嘛,夏醫生想救人也沒錯啊……你聽他說完。”
現場頓時就喧鬧起來,有勸的,有說深淵内鬥别管的,有說大難當前不該内讧……
迪蘭上校面無表情地注視着一衆人哄鬧,放在桌上的手不着痕迹地攥了起來。
他的副官遞了眼神問要不要幹預,迪蘭輕輕搖頭拒絕,冷眼看着衆人議論。
三分鐘,讨論漸歇。
不知出于什麼顧慮,祝鸢這個匪頭頭竟然沒動手,隻拽着夏飛哲手臂和他眼瞪眼僵持,衆人都盯着他們,懷疑姓祝的是不是被換了芯子。
見大家安靜,迪蘭上校才問:“夏先生,我知道你在基礎教育結束後一直深耕醫療領域,但我了解到在感染大面積擴散前,各大行星防疫部的研究并沒有結果,你突然提出加入,是有什麼特殊的發現嗎?”
夏飛哲暗歎一聲親哥給力,沒白費先前相遇時特意一番自我介紹所做的鋪墊。
“是的,我有。”夏飛哲立刻接上話頭,右手臂被拽着,他就用左手操縱,直接在現場用桌面投影設備做了一個感染菌體的模型建立,速度很快,那幾個臨時薅來做分析的醫生和研究員立刻興奮地就地研究起來。
與會的大佬們沒幾個有醫學背景,自己判斷不出,立刻發話去拎人。
現場隻有兩個人還緊盯着夏飛哲,一個是迪蘭,另一個是祝鸢。
雖然他們不懂醫,但從周圍人的反應來看,也知道這不像是隻上了幾年醫學院的人,也不像白犀系的醫療教育能教出來的學生。
白犀系這樣的地方當然沒有條件,夏飛哲在後聖殿十幾年緻力于各項生物醫療,現在不過是利用現有數據建一個粗糙的模型。
原本沒想置于備受關注的明面上,直到他收到那條匿名信息。
那條信息是他收到這麼多“後聖殿”消息後,頭一個務實風格,裡面詳細給出了三條可以從A902上離開的方案,以及一條不明所以的留言:
【瘟疫的黑焰肆虐,阿比斯降臨罪惡之淵,斐神救世,長恒不入輪回。】
夏飛哲一開始的确隻有刺殺祝鸢這一個念頭,可接二連三收到疑似其他“重生者”的莫名訊息,裝神弄鬼,不知所謂。
心底湧起煩躁,背後似乎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正強行撥動着他的命運,祝鸢的命運,此刻白犀系所有人的命運。
也許在完成自己使命之前,他該先會會這個正反三角。
既然他們想讓他和祝鸢逃走,那他就反其道行之。
深淵必須在這次事件中先有一席之地。
果然,因為他的能力與立場,現場争執起來。
他對深淵在白犀系的微妙地位印象不深,但這種場合下,猜也能猜到各方心思。
聯盟軍被授權主持瘟疫防控,好不容易有個外來管事的家夥,白犀系的管理者想趁着這個機會把祝鸢撸下去,緊咬着那個煞有其事,實則放屁的“證據”不撒手,卻又不敢逼急了,一個弄不好,深淵“叛逃”都是小事。
代表深淵立場的人展現出能力要加入核心隊伍,他們哪裡坐得住?
若拿到功勞,深淵豈不是要轉正?姓祝的草寇流氓就要成正兒八經的白犀系保護神。
萬一他要提出立個雕像,發行個紀念币什麼的——簡直荒唐!
迪蘭聽了一耳朵争吵内容,感覺白犀系的落魄是自找的。
雖說邊遠小星系,星門狹窄,聯盟鞭長不及,管理上有所欠缺,可在這樣的情況下,管理者不想着盡快解決眼前問題,卻在這裡因為深淵的“名不正”問題吵的不可開交。
他被吵的心煩,直接一錘定音。
“夏先生加入研發工作,為了局勢的暫時穩定,祝先生請多在A902上休息一段時間。”
夏飛哲輕輕擡了擡嘴角,冷冰冰的神情稍顯柔和,他哥這思維模式還真沒怎麼變。
他哪裡都信不過,先把祝鸢寄存在親哥這裡幾天吧,以迪蘭那種嚴肅勁兒,隻有确鑿的證據和明文公示才能他聽從。
會議繼續,祝鸢懶得再聽——雖然他也的确沒聽兩句,夏飛哲說的話更是一個字都沒聽懂。
扔開夏飛哲手臂,發出一聲冷嘲,起身離開了坐席。
夏飛哲随後站起來,朝迪蘭微微俯身緻歉,跟着離席。
祝鸢在過道裡叼了根煙,側身靠着艙壁,臉朝着舷窗。
獅神星的一天有四十個小時,但在丹雅城,這個點已經全黑了。
過道裡的燈壁給祝鸢周身渡了一身柔光,把他和一縷輕煙倒映在窗上,朦朦胧胧,一起被框進去的還有過道另一頭的夏飛哲。
過道旁邊是大休息艙,艾柏坐在最靠近門口的位置,見到夏飛哲走過來,擡起手搖了搖,算是打了個招呼。
原來煙是他給的。
夏飛哲停在距離祝鸢三步遠的距離,祝鸢從舷窗倒影裡瞥了他一眼,用“重逢”後第一次冷淡的語氣說:
“不是要當救世主嗎?我等蝼蟻可不敢入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