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驚鴻出關前,煉屍谷一事鬧得沸沸揚揚。上一世,佑刖在暗處部署良久,直到民間各界魔族聚集整合,李堂風突然叛出師門,帶領魔族撲殺宗門。這個名不見經傳的魔頭名諱才在整個修真界傳開。
這一世,在他的提醒下,鄒照并未放過這個魔頭。不但帶弟子掀翻了煉屍谷,還抄了佑刖瓊海東南角的老巢。現在修真界的追殺令中,佑刖因煉殺百姓衆多,竟也出現在榜十之内。他尚未起勢便已經弄的人盡皆知。盯着他的人更多。
趙驚鴻拿着手中的冊子,這是修真界目前傳出的追殺令,第十頁正印着佑刖的畫像。一張青白面,左臉一隻漆黑蠍子。這隻蠍子在他臉上爬來爬去,像貼畫映在臉上,又像嵌在皮肉裡。
現下佑刖被四海追殺,凡修真一界,割其皮肉,三等賞。取其命者,一等賞。
民間有見其容貌者,上報可得三等賞。指其行蹤者,一等賞。
趙驚鴻合上冊子,随意放在一旁。上輩子佑刖既然喜歡隐忍潛伏,暗圖大志,那他偏生不教他如意。看他這輩子如何安生。
夜深,月光照不到煉屍谷底,趙驚鴻靜靜站在各處奇門陣圖與招展的魂幡中。淮武宗派人過來超度了亡靈,地上隻有生鏽發黑與土地融為一體的血迹,那累累白骨早已被收斂了。
四下陰風陣陣,夏日天,寒意卻順着骨縫浸入骨頭。他記得佑刖造煉邪器,是将活人剝皮抽骨,再生生烹燒,激發怨咒之氣。
上一世交手時,這邪器被佑刖打進李堂風的身體,那段時間李堂風尤其不對勁。這種怨氣對修行極損,又易幹擾人心志。他撿李堂風回來時,李堂風身上本就帶些魔氣,後來他入魔屠戮滿門,未嘗沒有佑刖這一份“功勞”。
想到此處,趙驚鴻上前兩步,在地上幹涸發黑的腥土中抓了一把沙土放在掌心,一手掐訣。
“尋奉主之身,追蹤隐主之迹”
“點迹訣,去!”
金光如束從他指縫中飛出,月下一道光芒快似閃電,悄聲沖往遠處密林。趙驚鴻身形一閃,悄無聲息的跟上。
金光從天邊俯沖而下,似散落的煙火撒在佑刖身上。他黑衣兜帽,整個人隐在茂密的林間,此地距煉屍谷不過二十仗,這樣危險又安全的地方,佑刖沒想過會有人找到他的藏身之地。
幾天前的那場追殺弄的他很狼狽,瓊海東南界的那處煉屍之地也被毀了。淮武宗弟子毫無預兆的突然闖入,他着急忙慌的收了尚未練就的法器,索性跑的快,雖失了許多搜刮來的人源,但好歹保住一條命。
現在整個仙門重宗大多都發布了追殺令,他左躲右藏,進了淮武眼皮子底下。本已經安穩呆了半月有餘,今日突然亮光照耀,似躲藏在暗處被發覺的陰暗蛆蟲,他下意識警戒擡頭。
一柄劍順着月光刺向他,周邊靈力動蕩,他耳邊一痛,忙翻身躲了過去,地面炸開數十米。濕木崩裂,咯吱作響。
佑刖心驚肉跳的站穩,有液體順着耳邊流到他的領子裡。他伸手一抹,一隻耳朵沒了。痛意後知後覺伸展,将死的氣息漸漸侵沒了他。
周邊殘木斷枝,附近已被夷為平地。遠處天邊一人背對着月光,像一道悠然剪影,佑刖臉上皮肉顫動,突然雙膝跪下。
“仙長饒命,我自束手就擒”。
趙驚鴻未料到他在附近,點迹訣超過一定的距離便會失效,他也隻是幸手一試,未曾想佑刖真膽子大到躲在煉屍谷附近的密林處。
既如此,便也方便他出手,趙驚鴻翩然落地,未理會他告饒之詞,上前直取命脈。
佑刖見他靠近,瞳孔驟縮,臉上的黑蠍爪子慌張的來回趴藏。他面上閃過一絲狠毒,揚手撩袖袍,一股氣浪自他袖口中沖出。趙驚鴻劍氣淩然,将那股黑氣打回,隻一小簇鑽進眉間。
慘叫聲響徹林間,驚飛一片烏雀。異變突生,佑刖面色慘白的就要站起,胸口的利劍還插在他的身體,身上的力氣快速流失。
趙驚鴻忽而停了動作,他眼前黑霧缭繞,有什麼覆蓋在他眼球上遮了他的視線。
劍那頭的獵物尚在掙紮,他抽劍回手,眼前依舊漆黑一片。一運氣,這抹黑氣順着他的脈絡,行至丹田處。趙驚鴻心頭一跳,猛的停了手。
良久,眼前慢慢清明,地上一灘新鮮血迹,佑刖已不知何處去。那抹遊走在他體内的黑霧盤踞在他丹田,趙驚鴻心下警惕,就地立掌布設結界,靈氣深入探尋那抹黑霧。
月光照應的山坡間,一個人夾雜着塵土滾落下來,佑刖左側胸口一個窟窿正汨汨留着血,他耳朵沒了一隻,血流在臉上,混着黏土吃進嘴裡,青白的面孔本就瞧不見血色。
摸了摸右邊依舊跳動的心髒,他心髒異位,此時撿回一條命,正是劫後餘生。
掏出袖口中的小瓶,裡面的怨氣隻剩一半,這是有大用處的,為了保命,白白扔出去了大半。他恨得咬牙切齒,“趙驚鴻,又是你!”
淮武宗
趙驚鴻回了宗門先找到了鄒照,更新了佑刖最新的行蹤。話說到一半,猛地氣息一阻。他面色有異,下一秒身子就軟軟倒下去了。鄒照忙上前接住他。
“師弟!”
趙驚鴻緊緊攥住他的胳膊,慢慢站起穩住身子。
“無妨,方才交手時,受了佑刖暗算,丹田受怨氣侵擾,運行有些阻滞,稍後我會調息。”
鄒照擔心道:“我讓藥局送些清靈丹過來,你先在我這裡休息片刻”。
趙驚鴻應允了。
将他安置在一旁,鄒照重新坐回桌前。他面前放着厚厚一摞卷宗,趙驚鴻看他埋頭其間不再做聲。鄒照是他大師兄,一直有輔佐宗主處理宗内事務的習慣。
一直到了後半夜,鄒照擡起頭疲累的揉了揉眉間。趙驚鴻方才服下清靈丹已經覺得好多了,現在吐納歸息,緩緩睜開眼睛。
他起身踱步到桌前,倒了杯水飲下。鄒照體貼道:“看你神色也好些了,回去休息吧”。
趙驚鴻看着桌前冊子,“師兄也不必這般操累,有些活計,可以下派到弟子手裡做”。
鄒照無奈搖搖頭:“弟子都下派出山了”。
趙驚鴻愣了一下:“所為何事?”
鄒照臉上有些郁氣:“自然是佑刖之前所造霧刃一事,不但引得各宗應龍草奇缺,宗門各處外出曆練的弟子也多受磋磨,許多人都中招了。目前正在緊急召回,印人軒的弟子前去接應,以免出事。目前岐山風靈宗、元道兩儀宗、周海七舍宗,幾大宗派皆有損失。
“聽齊述說,上次為了搶奪草藥,還與七舍宗弟子起了沖突。大宗尚如此,更何況林林立立的諸多小宗。”
趙驚鴻醉心修行,宗門這些瑣事他不大擅長。鄒照也不想惹他心煩,隻叫他回去休養。
出了印人軒,趙驚鴻原本緊繃的身子慢慢洩下氣來。那抹黑霧不好處理,堪堪逼出丹田,卻在他經脈各處流轉。方才不想讓鄒照擔心,故而裝作很輕松的樣子。
撐着身子回到鏡台,趙驚鴻腦中思想混沌,一掌推開房門。
床上的李堂風猛地驚醒,室内漆黑,看門口一人闖入,跌跌撞撞撲過來栽倒在床上,便沒了聲息。
李堂風試探性的戳了戳他的肩膀,“趙驚鴻?”
沒有回應。
李堂風将他的身子翻過來,又下床為他蓋好被子,一時又不知該如何是好。難不成是喝醉了?他湊近趙驚鴻的臉,沒有聞到酒氣,卻見床上人眉間募的抽出一抹黑氣鑽入他眼中。
李堂風吓得連連後退幾步,内心像火一樣燒,腹部更是脹氣,那股黑霧在他體内四處沖撞,他氣血流轉加快,大口大口的喘着氣。連忙盤腿在地,默念清心訣。
這法訣是在夢中學的,學的斷斷續續,他運氣運了一半便不會了。身體内部經脈倒轉,李堂風鼻口生癢,抹了一把,滿手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