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湖海滔滔流逝,日月轉梭,民間時光碎事,權事變更,盡數淹沒在世事洪流。
瀾滄山西北有一國名高旻,今年城門關口人馬驟然劇增,概因四大宗門聚首,與魔族尊主商談瀾滄海域的管轄權。
高旻舉國上下點燈挂火,京城清街。女帝煌越對此事極為重視,瀾滄海上通越河,西連數十流水幹支,魔族十幾年戰事,皆為此地。
如今戰事僵持已久,此次和談,是轉機。
高旻以西數十裡荒漠,一隊人馬此時正遭遇了襲擊。猙獰的魔種掀翻了三四輛馬車,侍衛恐懼,頂着長槍不敢應戰,盡數惶惶躲閃。
千鈞一發,側面馬車内一隻利箭射出,正中一個魔種的眼睛。馬車内一女子提劍上前進攻,周邊侍衛心氣鼓舞,也聯合作戰。數十魔種霎時發狂,獠牙鋸齒猛撲上前去,利爪輕易扯碎了幾個侍衛,一時間碎肢翻飛,血沫四濺。
衆人胸口生出再多的勇氣,也被這一幕刺激的盡數散了。
數十裡荒漠,前無幫襯,後無接應,今日結局早已注定,此身休矣!
侍衛心緒哀敗,應對愈發乏力,那女子咬牙,目光如炬,渾身是傷,劍卻不曾放下。
一柄劍破空而來,劍氣隐隐帶風,空氣中接連響起皮肉割裂之聲,魔種應聲倒地。遠處一道身影淩空飛來,道身削薄,玉冠束發,瞳漆目明,眉眼溫憫。落地後收劍入鞘,利落幹淨。
“是仙人嗎?”
衆人接連互相攙扶起來,有人目光熱切念叨:“仙人救咱們來了”。
“是山上的仙人…”
“飛過來的…”
那女子推過身旁人遞過來的手絹,未顧上擦把臉,上前道:“多謝仙長救命!閣下可是淮武之人,吾乃高旻女帝之子,煌青玄,此番奉母皇之名,來此接應宗門之人。”
她擡頭看向面前人,此人素衣淨面,身材欣長,骨相俊美非常,渾身氣運天成,京城權貴公子雲集,皆無這般氣度。論清貴矜雅,當真世間無二。
“荒漠之地少人煙,宗門尚有修行子弟,可保性命,凡人力弱,還是去驿站等上一等,更為穩妥。”
他眉目清慈,聲音溫柔和緩,煌青玄心有敬拜,微微埋頭避開了那雙眼。
“魔族觊觎我高旻瀾滄海域,此番和談,四大宗門為我國跋涉奔波,保以後盾。護國之恩,青玄也想表一表心意,早些迎接衆位。倒是欠了考慮。”
煌青玄抱拳也暗暗有些心驚,其實她本是在驿站往外三四裡等,不過夫君同她說,迎客要前迎,方顯心意。
她恭慕修仙之道,也敬重仙人,此次傳說中的四大仙門聚首高旻,她心潮澎湃。接到傳信,淮武和七舍近兩日便要到了,頭腦一熱,便率領人馬出來了。
前行幾裡,路遇魔種截道,一路追殺至此。想到這裡,她忽的記起什麼,一時慌了身子,去旁邊側翻的馬車旁撩開車簾。
“煊和,你可有事?”她伸手去攙扶,馬車裡一人慢慢伏低身子爬出,煌青玄不好意思道:“光顧着和仙長說話,倒是忘了。這是我夫君,名喚文煊和。”
文煊和略微側目掃過一旁的身影,心跳驟然一停,下意識擡手掩面,又想起什麼,恐動作太大,改為捂着嘴咳嗽起來。
聲音悶悶道:“見過仙長。”
趙驚鴻!
他不是死了嗎!
煌青玄感覺他有些怪異,卻也沒有多想,“我夫身子弱,不常見生人,仙長莫見怪。”
趙驚鴻自然不會介意,微微點了點頭。
煌青玄好奇道:“仙長是隻身前來嗎?其他人呢,我看名單上,各宗要數十多人。若在前面些,吾也好派人過去相迎。”
這話一出,身邊迫不及待圍上來幾人,見縫插針的往前站,目光熱切,“是啊,這位仙長也請稍做歇息,我等前去迎人”。
“仙長趕路也應當有些疲累,我們車隊裡帶了吃喝食水…”
百年前那一戰,估計是宗門與民間聯絡最緊密的時間,戰事結束之後,民間休養生息,宗門也召集弟子歸山,自此少有聯系。
民間六十一甲子,經曆過那批戰火的人早已逝去,後來人隻能從書中隻言片語中了解百年前那場又近又遠的戰事。
諸如換巫山結界崩裂,四宗傾力重封。
又如民間四國清繳魔種,多有勇猛力壯之士呈現英迹。
另有魔族新尊不甘落敗,領子弟三萬,一路從瓊海濕寒之地殺入中腹,制造百年戰火,如今尚不能停歇。”
又如淮武曾有真仙趙驚鴻,天賦卓然,以身困殺魔頭昆象年,後被現任魔尊戕殺于換巫山口,自此仙人隕落,傳奇之事人人頌奉。
這一輩人,是第一次見活着的修行人。書中激蕩人心的描繪,加之趙驚鴻方才行事翩然,仙人神秘之姿,更被塑造的十成十。
“尚未問仙長名諱”。
趙驚鴻略做猶豫,“諸位誤會了,我一介散修,并非和談隊伍的人。”
煌青玄身後,文煊和募的擡頭,眼中晦暗。
怎麼回事!
身邊幾人神色有些失望,煌青玄倒無異色:“仙長修為甚高,即便不是宗門之人,方才救命之恩,吾也要報。請仙長随吾一同進京,必不薄待。”
趙驚鴻不想在言語上做過多糾纏,拒絕道:“舉手之勞罷了,諸位不必放在心上”。
“淮武自臨河古道走,現下怕已經走到胡坊橋,已在各位的前頭了。諸位既有皇命在身,還是快些去趕吧”
“我此行有些要事,便不與諸位共行,先走一步”。
他話說罷,淺揖了一禮。衣袖一撩,踏步淩空飛去,留下原地一行人,才驚覺他話中意思,忙整頓人馬前去胡坊橋。
四月初八
四宗入京,百姓夾道歡迎,恰逢桃花開,一路的紅粉綠枝,盡數紮進高馬車隊。民衆歡呼喜悅,喝彩之聲不絕于耳。
周邊門店各有折扣,盡慶來客之誼。
次日,周山海人人忌憚的那位魔尊到場。周邊各國敬派使者前來,女帝煌越大擺夜宴,賀四方來客。
高旻靠海,皇城氣候濕潤。此國多布帛金銀交易。偌大皇宮奢靡繁華,拳頭大的夜明珠一顆顆掌在湖欄柱上的兔石背上。
天色有些暗,這客院熒熒點點,精緻漂亮。池水波光粼粼,月光照映,撒了一池碎玉亮銀。
少年坐在窗前,正對着院落湖面,濕風爽人,他擺了信箋,正猶豫下筆。
“寫些什麼好呢…”
一隻手從後伸出,捏了捏他的耳垂,驚的他一個激靈。
待一轉頭,少年猛地跳起:“師尊?您怎麼來了。”
唐钰雀躍,臉上欣喜非常,一把攥住趙驚鴻的袖子,“師尊什麼時候來的?”
“剛到”,他嘴角噙着笑意,看向一旁的桌子:“在寫什麼呢?”
唐钰拿起桌上的信箋:“想寫些見聞給您,還未想好。”
趙驚鴻放下身後的包裹,“可要寫一寫,高旻天寒,讓為師将你遺留的衣裳送來。”
唐钰讪讪笑了笑,恰逢齊述進來,見趙驚鴻在此,愣了一下,“師兄?”
趙驚鴻點點頭,齊述一時不再說話。
唐钰道:“怎麼了師叔?”
齊述頓了兩秒,才慢慢道:“宮内放飯了,喊你去用飯”。
趙驚鴻看向他,“大師兄在哪,我有事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