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高旻多雨,臨河古道一夜沖刷下,路有些颠簸。
趙驚鴻一覺又一覺,睡得天昏地暗。朦胧間馬車外淩亂嘈雜,細聽之下,居然是刀劍聲。
身體反應比腦子快些,他一手掀開簾子就要出去。下一秒,獸吼嘶叫,一隻輪子斜翹,馬車就要側翻。一人踏步上前,一腳踩在飛起的輪軸邊,壓下了即将翻倒的馬車。
車簾被一把掀開,唐钰向裡一看,趙驚鴻醒了。
“師尊,你沒事吧?”
“我無事…”,趙驚鴻臉色一變,從車簾掀起的一角,看到了外面荒漠空闊,也瞧見了獠牙沾血通體透黑的獸種。
他一個起身就要出去,霎時眼前暈黑,被唐钰按了回來。
“周師兄在外面會處理好,師尊先莫出來。”
唐钰就要轉身去幫忙,被趙驚鴻一把抓住袖子,随即手裡厚厚被塞了一沓符。
槐鳳的符。
唐钰眼前一亮,趙驚鴻道:“去幫忙”
外面很快響起爆破聲,車簾上陰影斑點,濺了許多血。少頃,沒了聲音。
趙驚鴻下了車,瞧見了不遠處的周煥,藥局秦附鐘的親傳弟子。一身的腱子肉,與藥局其他弟子纖瘦得宜的身材大為不同。
周煥常年出入深山采藥,腰後一把火印通心錘,雄厚的胸肌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穩重踏實。
才經過一場惡戰,他滿面充血通紅,右手提着大錘,喘着粗氣上前來。
“睡了三日有餘,你可算醒了”。
趙驚鴻尚未開口,被這一句話說蒙了。
“三日?”
“是,你也不瞧瞧這是哪裡,胡坊橋都過了。你再不醒,我就喂你吃保息丹了。”
趙驚鴻身骨太弱了,周煥這幾日擔驚受怕,時時上馬車去探他鼻息。
“你乏成這樣,鄒師兄也不讓你多休息休息。路途遠,這樣颠回去,命都得去半條。”
周煥性子外放,上來大咧咧拍他兩下肩膀,拍的趙驚鴻咳嗽連連。嘴裡被塞了一顆丹,順着喉嚨下去,中腹多了股暖意。
“你先進馬車,我帶着弟子把這些東西收一收,報消息回宗門。”
趙驚鴻看向腳下狼藉,一米多長幹柴的四肢中間挂着青腫的囊皮臉,隐約能看得出是人的形狀,但外形柴瘦幹骨,像潮濕房中角落聚集的盲蛛,獠牙外翻,卷着鮮紅的牙龈血沫,看得人心裡發憷。
“這是…拖骨仙”
周煥道:“你久不出山,竟也知道這種東西。”
“拖骨仙之前襲擾過村莊,淮武派弟子出派過。”
趙驚鴻上前兩步,抹了一滴血點在指尖,食指與中指并立。
“你做什麼?”
趙驚鴻頓了一下:“這東西集群,老巢應該在附近,我找一找。”
周煥眼一挑:“你等等”,他上前“你身體已經不大适合再透支靈力,我這次來就是将你好好帶回淮武。這裡的事情我會傳訊回宗,你莫再動手了。”
“何況隊伍弟子所帶不多,萬一打草驚蛇,我一介藥修,戰力不佳,怕是扛不住什麼變故。”
趙驚鴻道:“無妨,我隻用點迹訣一試,用不了多少靈力。前方趕路多經山林,若尋到老巢蹤迹,隊伍也好及時避開。另外給宗門傳訊,也可報準确位置,便于清繳。”
周煥想了想,不再阻攔。
隻是趙驚鴻點迹訣一出,在場諸人面色都是一變。
日頭正盛,但礙不住那枚金光沖天,落入前方山谷。
“風樂谷!”
周煥想過這東西的老巢未必在附近,點迹訣超過一定距離便失效了。魔族再大膽也将它養不到高旻境内。
現下看這樣子,怕是問題大了!
周煥愣神的功夫,趙驚鴻已喚出了訊音鈴。周煥道:“傳訊回宗,最快也要一日。我先在周邊布一方結界,以防在此期間拖骨仙再出來傷人。”
趙驚鴻手中鈴飛出,這才轉頭過來。
“這道消息是傳給高旻宮裡的,大師兄他們離得近,反應更快些。”
周煥聞言,又傳了一道消息回宗裡。口中憤憤道:“前方彰顯和談誠意,後方圈養集群獸種,魔族這是要做什麼!”
法器有所感召,他腰後的通心錘玄刃嗡嗡作響。
荒地風大,唐钰從身後上前,貼心地為趙驚鴻披上外衣。
周煥略做囑托,便帶着三名弟子上前設結界,日頭西斜。要布設能夠環住整座山的結界,還需一個時辰左右。
留下的郝亦州帶着車隊避開風樂谷,順着側邊的小道走。密林雜石,路多坑窪。
一晃便已月上梢頭。
馬車停在了一處空地,郝亦州下來與其餘兩名弟子拾撿柴火,搭起一個簡易的火堆。唐钰從後車取出藥材來,倒進瓷罐中添了水開始熬煮。
趙驚鴻身虛體乏,無法直接承受大量靈補丹藥,苦味随着滾開的水泛濫在空氣中。唐钰已經數好了糖棗,盯着不斷跳躍地火苗,困意湧上心頭,四周靜悄悄的,偶爾蟲鳴作響,炸裂的木柴聲在寂靜中尤顯清晰。
趙驚鴻随意坐在一旁的石塊上,熟悉地藥味泛的他難受反胃。
郝亦州道:“已有幾個時辰了,周師兄怎還未回來?”
突然出聲,圍着火堆的幾人支起了身體,困意散去,唐钰好似醒了一般,他上前翻了翻藥,又坐了回來。
趙驚鴻看向風樂谷的方向:“這個時間,确實也該回來了。”
郝亦州聽他應了自己,:“要不,我去看看”。
話音方落,天空中幾道修長細霧頂着月光飛速劃過,尖銳地音爆扯出細長刺耳的聲音。在場幾人紛紛站起,呈警戒姿勢。趙驚鴻眼睛眯了眯。
那是…修行之人!
鄒照?
轟地一聲爆破,地面震動穿透腳掌,人心随着震蕩慢慢凝重。遠處的風樂谷沖天火光,半邊天都好像烙了通紅的鐵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