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請——魁娘娘——神法像!”
伴着尖銳的呐喊,西廂房内最後一個村民将一尊黃泥巴神像高捧了出來。
神像出現在所有人視野裡的一瞬間,整個院子裡的村民全部齊齊跪倒、匍匐在地,連呼吸都顫巍巍地放緩了。
這場面之虔誠、之詭谲,讓本就壓抑的氛圍變得徹底灰黑、難以呼吸的窒悶。
不全是心理作用,祖萬殺能夠看到,伴随着神像出來的還有一陣黑暗濃郁到了極緻的絲綢質地的霧氣,如同一尺無邊無際的黑绫,從神像中噴發而出,直接覆蓋了整個院落,連月色都暗淡躲避起這股陰邪的鋒芒。
是邪靈威壓。
一尊泥巴像就有如此可怕的威壓,本尊顯了靈,豈還得了?
祖萬殺立即警惕起來,暗中調動自己體内的法力靈息——滞澀無比,根本用不動!
屋渡厄這次生了好大的氣,下手也黑得很,她身上靈脈盡斷,莫說對上這還未見到真容的大邪祟,就算是那村中女鬼,她都要艱難鬥一鬥了。
傅貞掙紮堅持了幾個回合,最終還是膝蓋一軟,不能自控地要跪在地上。
卻被祖萬殺一撈領口拽了起來,扔在了身後的凳子上。
他這才有空去看祖萬殺的狀态,然後心中驚訝地發現——這怪女人真是怪到了極點,她竟然完全沒有受到影響,還翹着二郎腿倚在桌邊看熱鬧。
說是看熱鬧,神情卻極為認真。
她的黑眸自看到那尊黃泥巴神像後就一直緊緊跟随,完全無視了其他人和事,面無表情,眼神中有什麼情緒在不斷閃過、流動,好像有點埋怨、有點痛恨,但更多的還是因為對方身份不明而沒什麼情緒。
“少俠,行走江湖,膝蓋這麼軟可不行啊。”
傅貞意識到她在說自己,壓制不住一絲羞愧,坦誠道:“是我輕敵了,這女鬼恐怕是除不了了。我們還是盡快離開,再談計議。”
祖萬殺眼神不離開神像,說話的心思卻在這邊,認真點頭道:“說的有理,待會我就把你送出去,你頭也别回,連夜跑出這片山才好保命。”
傅貞臉色有些難看,有點不甘心地解釋道:“我六歲築基,天資不笨,不至于讓你為我殿後,令……朋友,姑且算,令朋友斷後,也非君子所為。”
六歲築基,可以說是天賦驚人了,他自說天資不笨,真是謙虛到了極點。
祖萬殺這才側頭瞥了他一眼,看這遊刃有餘的青年突然變得有些拘束起來,心想:“果然還是和聰明人說話省心,不需要我多費口舌,他就知道這僞裝魁娘娘的東西極難對付了。”
再出聲的時候,祖萬殺語氣刻意溫和了許多,她不想摧殘一顆正氣又不免稚嫩的心,亦是解釋道:
“你比我門路多,你認識泥犁鬼王,但我不認識,你跑出去了還能搬救兵來,我跑出去就真的是再也不回來了,留你在這裡跟他們生兒子。”
雖然話說的不正經了些,但傅貞卻很明白,心下生出一陣感激之情。
但仍堅持道:“我沒親眼見到你的本事如何,萬一比我還差些,我不能留你孤身遇敵。”
然而這時,邪神威壓卻如同流雲一般悠然散開,窈窕鄉上空光風霁月,一片亮堂堂了。
氣氛陡然轉好。
頗有種打一巴掌給了一顆甜棗的意思。
祖萬殺覺得這點很好笑——邪祟顯靈的套路不比天上那些正神少,有時反而更加神秘、令人回味。
黃泥巴神像塑造的慘不忍睹,僅能看出來個輪廓大概——
那是一個上半身豐盈柔美的女人模樣,頭頂簪花,雙手捏說法印,下半身沒有雙腿,而是蛇鱗飒飒的毒蛇身,做盤尾狀,立在蓮花座上。
美中透着邪,柔中摻着毒。
确實是魁娘娘的真身法相。
這泥巴像被高高托着,身軀安穩不動,一雙眼卻悄然移了過來!
瞥向了整個院子裡唯一沒有下跪的祖萬殺與傅貞。
傅貞看不到,隻感覺渾身一陣僵冷,仿佛一瞬間有無數長針刺進了腦中不停地翻攪,大腦嗡地炸開了,等再緩過神來,鼻腔溫熱,留下了兩行血。
這冒充魁娘娘的邪祟竟然如此霸道,哪怕魁娘娘本人來了,也不見得會比這更厲害了!
祖萬殺也讓這注視狠刺了一記,但為保殺神的面子,還是不動聲色地一吸鼻子,把血水硬生生給吸回去了。
一時間心中委屈又羞惱,罵道:“娘的,今天吃了這個虧先記着,等我養好了傷,一定要把這邪祟打得灰飛煙滅,絕不能損了本神的威武英名。”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祖萬殺老老實實垂下眼,裝作老實巴交、沒見過什麼世面的樣子,仿佛壓根沒感受到泥像内的東西看過來的一眼。
不多時,那神像被穩穩當當擺在了老供桌上。
村民們三拜九叩後,四眼村長拿了一口海碗和一把刀來,朝着手掌一劃,血水接了個碗底,又把碗和刀傳給其他人。
傳完了這一趟,婦人接過海碗裡的血來到供桌前,照着泥巴像“嘩啦啦”傾倒了下去。
傅貞已經完全看不懂這個院子裡今晚發生的魔幻場面了,祖萬殺倒是有些猜測
——這是在給神像開光!
一碗人血淋下,泥巴像很快就吸收了,一點沒流到供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