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在前,祖萬殺并不太期待,蹦出一字:“誰?”
“屋渡厄。”
“……”
“你怎麼不說話了?不想?不驚喜嗎?這可是一個化幹戈為玉帛的好機會啊。”
然而祖萬殺正忙着蜷縮成了一團——雙膝雙手緊緊抱在了一起,護住了狂跳不住的心髒。
腦袋裡被這個名字猛地炸開了,一陣天旋地轉之間,什麼也沒聽進去。
唯獨心髒難受的要命,緊緊抓着衣服的手指都顫抖了起來。
“啪嗒”。
非常輕微的一聲。
祖萬殺連忙爬起身,盤腿坐正,胡亂抹掉了磨盤上的一滴溫熱,抓着常慈的神牌問:“你沒和我開玩笑?”
“沒有。方才你一和我斷了聯系,鬼王大人就聯系了我。”
“……她的祭壇法名叫什麼?怎麼聯通?”
“不清楚,她主動聯系得我,讓我轉告你——窈窕鄉的事情你不要聲張,她很快就去找你一起解決。”
常慈很是認真冷靜地分析着:“窈窕鄉在鎏金江下遊,是北方鬼主的巡查範圍,出了壞因這種大事肯定是平時巡查疏忽導緻的——屋渡厄這趟八成是為了幫手底下的鬼主抹壞賬去的,再加之你是被她打下的天庭,你如果真死了,她脫不了幹系,所以這次絕對不會再對你出手報複了,反而有求于你,大概會很好說話。”
然而祖萬殺隻是問:“沒有法名,我怎麼聯系她呢?”
常慈道:“正式的法名嗎?我問了,她讓你猜。”
此時祖萬殺早就已經完全陷入了一陣莫大的感動和欣喜中,捂着胸口欣喜無比道:“她好有情趣。”
常慈善意地強調道:“我還沒說完,她還有一句——猜不到就别煩她。”
這時狗尾巴語氣很不妙地招呼了幾聲常慈,似乎那樁麻煩事起了變故,急于讓他定奪。常慈便迅速切斷了聯系走了。
木牌又變回來了一塊髒污毫無生氣的朽木。
既然屋渡厄讓她猜,祖萬殺就猜。
“她那天那麼恨我記性不好,那這法名我肯定聽說過。”
祖萬殺按照這個思路一路回憶,她和屋渡厄在飛升前有幾年形影不離,飛升後相隔兩界,祖萬殺一個人經曆的事太多了,而且都是九死一生的爛事,盡管她一直讓自己不忘記有關屋渡厄的任何事,可一時半會還真記不起來。
立牌位之前,她得先找到一個能和屋渡厄手中天命連接的存在——恰巧磨盤上爬上來一條百足蟲,祖萬殺攥在手裡一捏,又用法術複活,由生到死,死而複生,一圈小的輪回就成了,直接連接屋渡厄執掌的輪回天命。
祖萬殺喃喃自問:“如果你有一個法名,會起什麼好呢?”
話落,她整個人渾身一震,眼淚毫無預兆“啪啦啦”斷了線地從眼眶裡滑落,砸在了老磨盤上,寂靜無聲的院落裡響起一段輕微的嗚咽呼吸。
腦袋裡就像是洩了閘,一段太多年前某個下午的閑聊被放了出來,沖得她五髒六腑都一陣冰涼刺痛。
——“如果我們成功了,你真的成了阿鼻鬼王,你要起個什麼法名呢?我建議你起一個很長的,越長聽着越靈,說不準會吸引很多人來供奉你哦。”年少的祖萬殺故意逗笑着。
——“供奉我幹什麼?我又不在意這些虛名……道微,其實我還是有點害怕。你這本救苦天書真的沒問題嗎?我感覺裡面的東西都太邪了,不像是正經法術。”
那時候的屋渡厄比祖萬殺年齡大了五歲,可在仙門世家出身、天資過于驚人的祖萬殺面前,對術法秘籍的了解等于零,她幾乎完全是靠着對祖萬殺的信任翻開了救苦天書。
——“放心吧,我師傅是不會騙我的,保靈保成,到時候你做了鬼王,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嗯……我試試吧。”
——“那法名呢?其實我替你想好了一個。”年少的祖萬殺拿出一張早就寫好的法名,拆分成了幾個部分來,對一臉茫然的屋渡厄一一解釋:
“其實法名并不難取,隻有四點需要注意:一要上中下三界定位。”
成年的祖萬殺在磨盤上眨了眨眼,把堵住視線的淚水擠掉,深黑色的眼眸中翻騰着淩亂躁動的痛苦情緒,臉色卻麻木一般平靜了。
她手指輕輕對着牌位上的字迹一抹,常慈的名字消失了,她按着記憶寫下了新的法名:
【下界幽都城】
——“二要指明神靈隸屬何方神聖,這法名代表的神靈具體是在哪條天道天命之下顯靈。”
【無間苦境命道神】
——“三要點出神靈尊号。”
【阿鼻鬼王屋渡厄】
——“四是最重要的一點——你得知道,你請的這位是神還是仙,是鬼還是怪?”
——“那怎麼區分比較好?”
——“抵過了雷劫,飛升的,自然就是‘神’和‘仙’,二者如實寫之,鬼怪則次一等,隻能算作‘靈’位。不過你放心,你成了鬼王後必然是正統神明。”
【下界幽都城無間苦境命道神之阿鼻鬼王屋渡厄之靈位】。
陳腐的木牌之中逐漸變得濕潤,滲出了暗紅的血液,順着祖萬殺細白的手嘩啦啦滴落,像是傷口剜出來的泉水一般,不斷地流淌而下,四周陰風更冷,帶着萬古孤寂的氣息。
屋渡厄的聲音響起,帶着冷笑:“猜的還挺準。”
她已經不指望祖萬殺能想起來什麼了,但這次祖萬殺是真真切切地想起來了。
祖萬殺看着血水浸透的靈位,眼淚無聲地滴落砸在上面,和這詭異湧出的血液融合在了一起,順着老磨盤蜿蜒流淌在荒涼的院落之中,她幾乎沒有呼吸的輕微動了一下嘴角。
一個十足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