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話!
人家根本沒打算努力救你好嗎?隻有我這位賢孫在為你擔驚受怕啊!
考慮到自己欠着一身陰德,需要在這位祖宗面前表現一下,他主動将自己在因果像中得知的一切和盤托出,一一說明了。
屋渡厄也懶懶地講了兩句自己見到的情況。
祖萬殺雙眼放亮,十足欽佩地道:“哇,鬼王大人好厲害,竟然發現了這麼多呢~”
祖極:“……”
他就不該說話!
祖萬殺心中最後的一點拼圖也拼上了,她德行放正了些,問屋渡厄:“後來吳依和茂樹二人如何了?”
屋渡厄似乎覺得兩人的後況更有意思,反問:“你覺得呢?”
祖萬殺憑借祖極口中的轉述,半猜半推,道:“吳依經此一難性格變得極為果決,可以說脫胎換骨不為過。茂樹卻一向性格懦弱,對遇難少女不敢幫助,敲門之際卻願意收留,是個很被動的人。吳依逃婚私奔,這都是對女子名聲有損的事,以她的頭腦性格,恐怕不會再和茂樹在一起了,二人分道揚镳了吧,肯定是吳依甩掉了茂樹。”
見屋渡厄勾唇一笑,她就知道自己猜對了,繼而道:“不過想想也是,吳依找上茂樹私奔,本意也是為了多個人保護自己,況且茂樹此人很很矛盾啊,他厭惡‘還胎’卻又以此牟利,如果當時小丫頭執意要走,很難保證他不會頭腦一熱的情況下做出什麼。”
屋渡厄一句概括:“總之,吳依雖然利用了他,但是長遠來看,這對二人來說都是好事。”
祖極問:“那後來二人具體如何了?”他在因果像内做了一陣茂樹,難免關心後續下落。
屋渡厄指着往生薄上寥寥幾行字道:“吳依終生未嫁,但是和茂樹學了做泥塑的手藝,又輾轉他地,拜了個老師傅給人養老送終,精學手藝,自己開了一家賣碗盤瓷陶的鋪子,過得不錯。”
她嘴角的笑意在看到茂樹後,微微消退,“茂樹也去了其他地方,途中遇到了老家的老鄉,是個脾氣很爆的女人,兩人婚後争吵不斷,還因此間接害了小女兒溺死,女人便瘋了,茂樹膝下一子一女,晚年還算安穩。”
如此一來,窈窕鄉拐賣女子邪術害子的案件便算是落定了。
祖萬殺腦中攏了個大概,覺得就差最後一件事情了。
她正色肅然,眼中又有淚水悠悠積蓄起來,拽着屋渡厄的衣袖,将人從座位上拉起,來到了胡家房屋的寝屋。
屋渡厄見她拽自己衣袖,而不是趁機動手動腳,知道她是有正事要說,便默然跟随。
祖極硬邀跟随。
小小的屋子中,滿牆都是胡家母子慘死時的陳年血迹,滿室血色陰然。
祖萬殺挪開了衣櫃旁挂壁的八駿圖挂畫,這幅畫很大,足足遮蓋了四分之一面牆壁。
她将挂畫猛地扯下,隻見畫下一片血紅,寫滿了密密麻麻的血字。
她人性中殘留的悲苦、憋悶之情令她此刻情感上代替了已經過世四十年的蘇孝女,淚水重新蔓延了臉頰,從袖中抽出一張血書來,鄭重其事地跪地,跪于屋渡厄面前,字字低啞難訴,呈上了血書。
“我代君子縣蘇家次女蘇孝女,跪求于阿鼻鬼王面前,民女有一冤案,此案非咎于一身,乃是數十名女子的泣血之言。”
“訴狀在此,民女等人蒙受多年殘害之冤,壞我一生親緣别離,更甚者割皮斷骨,逼至瘋魔,雖隔半世,此恨不亡,在此懇請阿鼻鬼王明斷。”
屋渡厄抿唇低首,雙手接過了麻布血書展開,其上字迹工整,字字誅心。
“蒼天公道在上,必然懂我已行至絕路,再無轉圜。我年少蠢鈍,輕信甜言與浪子面見三番,私定終生,潦草棄自身,後被害離家,隻為四吊文錢,喪盡天良欺賣我于此荒村,取錢離去,不勝歡喜,可恨面目仍萦繞夢中,常自含恨而醒,血淚兩行。同生同養,竟令伥鬼母子害我如蟲豸輕賤,上愧對天地造魂,下愧對父母生養,如今墜入魔窟,我數番退讓,多月艱忍,不願輕易尋死了結殘身,隻望尋得一條歸家生路,贍養父母終此殘年,不至于死後遁入地府,判官堂前不恩不義不孝,可荒村不通文書,習氣愚昧刁蠻,全村老少猶如豺狼虎豹,此身沉疴宿疾,已無望逃脫,我雖不聰敏笃志,卻自信一把白骨,斷然不做人皆可唾、人皆可辱的賤婦。
此去幹幹淨淨,再塑新身。唯不甘空有血恨深仇,薄命無才,不能手刃仇人盡屠此村!”
祖萬殺擡手指向了東方的山中,道:“蘇孝女屍身被胡氏母子埋于山後,從無半點香錢祭奠,魂魄累于怨冤無法轉生,現在隻能收容在我的體内,而她的娘親、她的兄長,至今都在等着她回家。”
她又指着身後滿是血字的牆壁,黑眸中隻有一種無力的憤慨。
“此地不通文書,盡村白丁,更無筆墨紙硯,蘇孝女每每煎熬至崩潰邊緣,便咬破手指寫下執念,以求意志不移,等來柳暗花明之日。”
三人再去看那面牆,時隔四十年,血迹早已幹涸,深深烙印在了牆上。
全都是兩個字: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