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在兩天後的夜裡醒來,悚然發現籠子前蹲着一個白凄凄的身影,揉了揉眼睛才看清,是祖萬殺。
她低着頭沒看自己,抱着膝蓋一隻沒出聲。
看到她這樣,看來是傷好了不少,渡湊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來了怎麼不叫醒我?蹲多久了?你不是還受傷着……”
祖萬殺緩緩擡起了頭,渡看到她的眼睛,吓得頭皮都要炸開了!
她的一隻眼睛沒了。
那隻眼睛空洞洞的,養了一段時間後沒有血水流下,但看着還是非常滲人,尤其是在祖萬殺這張清秀的臉上,更讓人心裡難受。
祖萬殺輕聲問:“我吓到你了?”
渡緩過神來,抖了抖肩膀,裝作無事,重新貼過去看她的臉,真心實意關心地問:“誰弄得?你沒打過嗎?這下手也太狠了。”
祖萬殺沒情緒地道:“我自己挖下來的。”
渡沒聽明白,深深皺着眉問:“什麼意思?你再說一遍?”
祖萬殺便三言兩句解釋了道:“每天幫我梳頭發穿衣服的侍女,我喜歡她,想幫助她,有天我問她為什麼早上哭過,她說自己的母親年紀大了,眼睛瞎了,很難過。”
渡立即明白怎麼一回事了,以祖萬殺那簡單到恐怖的思路,一定是當場把自己眼睛挖下來,遞給吓得腿軟的侍女說:“你把這個眼睛給你母親吧。”
她啼笑皆非,很惱怒地罵道:“你傻啊!人家敢要才怪!沒被你吓瘋吧?”
祖萬殺抱着膝蓋縮得更緊了,低沉的聲音有點委屈:“沒瘋,但是連夜跑了。賣身契都沒要。”
“……應該的,是我我也跑。”渡重重歎了口氣,又探頭看祖萬殺的眼眶,數落道:“好好一張臉,被你給毀了,以後你要半瞎一輩子了!”
祖萬殺卻立刻搖頭,道:“過幾天就重新長回來了,不然我不會給她的。”
渡這才覺得有點欣慰,“這才對啊,你得先保護自己,才能幫助别人,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祖萬殺道:“如果我一直這樣,你就不會喜歡我了,你對我來說最重要,比侍女還重要。”
渡臉有些紅了,無端有些扭捏,别别扭扭道:“你還挺會哄人的。”
祖萬殺抿着嘴唇,伸出一隻手來,想摸一摸她的臉。
渡已經習慣了她這種舉動,就好像是求着擁抱的孩子一樣,她把臉湊過去,讓她摸了一下。
祖萬殺摸完就老實地收回手,很克制,好像這樣就足夠了。
渡覺得祖萬殺這樣很好笑,她費了天大的力氣把自己逮回來,就是為了摸這一下。
她笑着想嘲笑祖萬殺,可看到她空洞的眼眶,又覺得她很可憐。
她算個善良的人吧,就算什麼都不懂,殺了很多人,還覺得自己是個怪物,但是想法總是好的,隻是因為缺失了正常人的觀念,她總是把那些對自己好的人吓跑。
這讓她想到了山洞裡的那些被慣了毒藥的渡,無知無覺,什麼也不明白,什麼也不想,連個人都不算。
祖萬殺也說過自己是個怪物。渡現在有些認同這句話了。
渡貼着籠子小聲問:“你想做怪物,還是做人?”
祖萬殺瞳孔鎖緊,又擴散開,因為震驚肩膀顫抖了一下,抓着籠子說:“可以選的話,怪物,我想做個怪物!”
“為什麼?”
“因為裝成人很累,我想變回我原本應該有的樣子。”
渡沉默着盯着祖萬殺渴望的眼神,試探般提議道:“那你跟我一起逃跑吧。”
祖萬殺沒有半點猶豫的點頭,生怕錯過這個機會。“好,我們一起。”
她說的是“我們一起”,屋渡厄眼神閃躲地避開了這一幕畫面,沒敢開身邊的祖萬殺是什麼表情。
實際上從看到祖萬殺的過去後,她就一直不想太說話。
在這些奇奇怪怪的對話中,她看到的是祖萬殺殘缺的靈魂,混亂的自我認知,壓抑沒有出路的人性。
祖萬殺發現了她,把她當做了一個依靠,一個不受控制的依賴,意圖從她不斷反抗的信念中與她共同追求解脫。
祖萬殺把她關在了籠子裡,殊不知,沒有一點防備随時可以被利用被傷害的人是她自己。
可不幸的是,屋渡厄擺渡了那麼多靈魂,卻沒有看到她的困境,她把她當做了一把刀,就像所有把她當做刀的人一樣,他們用她除掉敵人,她用她斬斷影響自由的路。
那條自由的路上,沒有祖萬殺,隻有她自己。
她短暫同情了祖萬殺的可憐,為她猶豫了一瞬,但最後還是選擇抛開這萍水相逢的牽扯,獨自踏上了自己成長的道路,祖萬殺再次被她甩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