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得找畢方打一架才行。
這麼想着,祖萬殺一擡頭就看到了一個青年男人。
這人她遠遠見過,是泥犁山新來的鬼王,叫花景明。
他古怪地看着祖萬殺,問:“您看着心情很差?”
“你怎麼在這裡?”祖萬殺問。
她越過花景明的肩頭,看到了他身後的場景,心中不由得一顫。
這是正在舉行鬼王大祭的泥犁山。
她害了這麼多任鬼王駐守冥界,到這裡來純屬是找晦氣!
花景明顯然知道她是誰,開口勸說讓她走,祖萬殺也從善如流要走,卻被不遠處的屋渡厄看到了。
屋渡厄的表情非常冷漠,猩紅的眼中隻有滔天的怨恨的怒火,她閃身上前,一把抓住祖萬殺的手臂,帶她來到了鬼王冢内。
四壁懸挂的銅棺躁動着,互相碰撞,整個巨大的溶洞中充斥着曆代的怒火。
屋渡厄指着這些棺材,對祖萬殺道:“這就是你的公正和為天下蒼生做的善舉!這裡每一個冤屈的亡魂,都不想放過你!”
“你以為所有鬼王都像屋絡奈那樣嗎?抑郁個幾百年就能心想事成和心上人雙宿雙飛?”
“屋氏的宿命和痛苦延綿不絕,曆代相傳,在這四面牆上!在你制造的四面牆上!”
随着屋渡厄的怒吼,所有棺材蓋齊齊躁動,裡面的亡魂們将要爬出來。
祖萬殺不敢看它們的魂,不敢看他們的臉,倉皇地甩開屋渡厄的手,轉身狂奔跑了出去。
屋氏的魂魄遮掩了鬼王冢,如同滔天的海浪跟在後面。
“我們不會放過你的!你害了我們,永生永世!”
随着她的逃跑,屋絡奈、屋青青、屋長生、花景明,所有曆任鬼王陰冷注視着她。
怨恨黏在她的身上揮之不去,惡意幾乎将她淹沒無法呼吸。
祖萬殺不知道跑多久,一時間恍惚分不清這裡還是不是畢方的幻境,但好在,她看到了一抹紅色青色相間的尾羽——畢方。
這裡還是幻境!
但還來不及反應,天地間突然空茫清明,祖萬殺似乎置身于一處空曠的靈堂中,她低頭看自己的腰,被人刺入了一柄玄劍,血水順着劍刃落在地上。
劍刃旋轉,從她身體中揮斬了出去,血水濺了她滿臉。
這是屋渡厄的劍。
這是當初她來找自己問罪,殺神殿内那一劍。
祖萬殺幾乎疲憊的不想再看,可因為那是屋渡厄,她還是留戀地回頭看了一眼。
“你真是個徹頭徹尾的,無可救藥的,怪物。”屋渡厄冷笑着,一腳把她踹了下去。
祖萬殺感覺在天地間飄飄悠悠,一直下墜,穿過了雲層和赤陽,畢方化作鳥站在她身上嘲笑。
“阿祖,你隻是一個小怪物,你們的結局我都心中有數,你想刺破為師的血,做被燒死的細作嗎?”
祖萬殺露出了一個微笑。
這讓畢方有些疑惑,它凝視着祖萬殺的眼睛。等待她說出下一句話。
而祖萬殺終于找到了機會,赤陽的光芒充斥着整個世界,一片光芒反而成了最好的掩護。
她伸出手,悄悄取出了畢方拿着的屋渡厄的火行。
畢方修為深厚,一道奇行的消失對祂來說不過是大海中少了一碗水,祂更好奇祖萬殺的回答。
祖萬殺攥緊火行,那熾熱又溫暖的感覺順着她的手掌蔓延,直入胸口,暖流令她眼中閃出了朦胧的淚意。
“師傅,如果一定要在你編織故事裡做一個角色的話。”祖萬殺毫不猶豫,“我選那條狗。”
畢方歪了歪頭,沒太明白她的自嘲還是挑釁,隻是短暫化出人形,輕輕拍了拍她的臉,露出标志性的笑容誇贊道:“好狗。”
祖萬殺扭頭看着烈陽,等它灼燒自己的雙目。
畢方重新變回鳥狀,朝着下方的地面飛去。
祖萬殺極速摔落到地面,赤陽外,暴露出了泥犁山的地貌。
再看自己,脖頸扭斷,五髒俱碎,皮膚摔得爆裂——畢方把幻境中的傷害,再次嫁接到了她真實的身軀上。
“這次果然是沒赢過啊。”祖萬殺歎息一聲,看到不遠處畢方正蹲在山石上,單手托着下巴看着自己。
祂輕輕望着,審視着被自己施以懲戒的逆徒,滿意後轉身要走。
祖萬殺發自心底的感覺困惑,她問:“為什麼,師傅?為什麼這麼對我。”
畢方起身飛升,赤腳踩在自己飄蕩的青紅绫羅上,一抹清淡的彩色懸在山間,似仙似妖,對祖萬殺說了一句平靜的宣判:
“縱經百千劫,所作業不消,因緣聚會時,果報還自受。”
祖萬殺沒料到是這一句,不知道該說畢方記仇,還是自己真的業障太重。
她确實被這句話刺激到了,淚水緩慢流出眼眶,對離去的畢方搖頭,口中喃喃自語。
“因緣聚會時,果報、還自受?我不往生,我不往生……”
當屋渡厄在戲曲聲中回身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面。
瀕死的祖萬殺眼中滿是困惑和委屈,說着——我不往生!
屋青青被這一幕吓得好半天不敢說話,強如祖萬殺,竟然和畢方一個照面就死得這麼形狀凄慘。她拽着屋渡厄問:“這是什麼意思……她不甘心?她不想死嗎?我們能不能救救她!”
屋渡厄顫抖着手在祖萬殺滿是血液的臉上撫摸着,竟然無處下手。
她腦子裡隻有翻來覆去的一句話:“因緣聚會時,果報還自受!”
屋渡厄從前不知情,可看到了祖萬殺的過去,她很清楚這句話的分量,感覺比刀紮心窩還要殘酷百倍。
祖萬殺一直不認可自己的存在,給她影響最大的不是一直控制命令她的祖治千,而是僅僅見過幾面的親生母親,她繼承了母親那種對自己複雜的看法,無法自愛也無法自厭。而現在要跟她說,她所經受的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畢方這話說得,太狠了。
這是非常不講道理卻也十足狠毒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