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景明氣不打一處來,道:“你應該把雪停了,不要凍死她!”
屋渡厄嗤笑道:“停不了,不如直接死掉好了,很快也是我們的一員了。”
花景明怔愣住,他盯着屋渡厄就像在看一個突然不認識的人一樣,随即失望至極,道:“你不吓唬我,我以為你是個好人,起碼你心裡有一點善念,可你濫殺無辜……”
屋渡厄好奇道:“我以前也是無辜的,怎麼沒遇到你這樣的活菩薩?況且我也不是故意要殺她,隻是……你不明白嗎?”
“明白什麼!”
屋渡厄也有些說不清楚,她有些困惑地道:“你不明白嗎?靈魂才是人命的本源,在這三界裡,做鬼也沒什麼不好,肉-身太苦了……”
花景明怒吼道:“不可理喻!你這不可理喻的瘋鬼!”
他罵完自己邁開短腿,朝着那慌張的婦人跑去。
屋渡厄片刻沉默,突然問:“你說你是在路邊撿到我的,剛才心急脫口說挖出我來……你騙我做什麼。”
花景明愠然回身,隔着漫天大雪喊:“因為我不想讓你覺得自己死的時候悄無聲息,還被人埋在荒山裡!可我現在真後悔救了你!”
他喊完心中又惴惴不安,害怕屋渡厄會羞惱地殺了自己,見對方遲遲不動後,連忙趕過去找婦人。
這片山常來的農婦就那麼幾個人,花景明平時不敢和她們碰面,但眼下也顧不及了,遠遠朝她喊:“跟我走!這邊下山快!”
婦人在大雪中辨不清方向,就聽一個男孩的聲音十分清亮。
可這太詭異了!荒山野嶺突然下起了大雪不說,還有個小孩子!
她大驚失色,反而朝着反方向跑走了。
不知道跑了多遠,剛甩開那個詭異的男童,前方雪幕中就遙遙站着一位女子。
她也不似常人,短發淩亂,往那裡一站更沒有半點活人氣息,和雪色融在了一起。
這下真是進退兩難了。
農婦調頭再跑,可越發慌不擇路,崴了腳腕,在雪裡滑出了老遠。
她剛要起身,眼前就多了一雙腳。
一雙女人的腳,皙白不穿鞋襪,皮膚慘敗地踩在雪裡,雪也不融化。
這就不是個人!
農婦失聲慘叫,對着女人連連跪拜扣頭,求饒道:“娘娘!不知何方娘娘,請您放我一條生路吧!我家中還有不懂事的孩子,爹娘也……”
“起來。”女人沙啞的聲音透着不耐煩,“我帶你下山。”
農婦一愣,轉而破涕為笑,十分感激地爬起來,對着屋渡厄又是一陣拜首行禮。
屋渡厄什麼也沒說,垂着眼簾帶着她穿過層層大雪,朝山下走。
約莫一會,農婦又聽到了男童的呼喊,他在身後大叫:“嬸嬸,你跟我走!不要信她的!那是個黑心眼的瘋鬼!”
這一嗓子把農婦重新吓得腿軟跪在了地上。
她完全不知道該信誰了,按理說這兩個出現在這裡都很詭異啊!
屋渡厄“啧”了聲,回身蹲下,抓着農婦的衣領子提溜起來,拖着她朝山下走。
農婦一臉心如死灰。
壞了,這女鬼不裝了!
她一想到家中老少,心中懊悔不已,她就不該貪圖一些野菜,明明幾天暴雨之下,沒什麼收成了,還要來碰碰運氣,結果碰到了黴運!
想到這裡,悲上心來,嚎啕大哭。
屋渡厄被她吵得頭疼不已,低聲道:“别哭了,我不吃人,那個小孩才是妖怪,他專門騙人然後生吃,是這裡的邪惡山靈。”
“真、真的嗎?”農婦顫顫問。
屋渡厄深深點頭,道:“是的,我就是被他害死的,所以一直努力帶誤入這裡的人下山。”
農婦看着四周的山路輪廓開始變得熟悉,心中信了一半,半是應付半是真心道:“那您真是個好人……好鬼。”
“鬼還要分好壞嗎?”
農婦道:“自然要分,您不害人,那個山靈卻太可恨了,會遭報應的。”
“……遭報應。”屋渡厄思索起來,“真有報應嗎?”
農婦也不确定,過了片刻,還是笃定道:“一定有,天地間自有大公道在。”
屋渡厄再也沒有說話,等到了山腳下,婦人可以自己走了,她還是不敢看屋渡厄的臉,悶頭道别。
她把自己的菜籃子遞到屋渡厄面前,弱聲問:“沒什麼報答娘娘的,這點野菜您拿回去上供用吧。”
“……不必。”屋渡厄轉身要走,頓了頓,還是回頭道:“你能不能……再說一遍。”
農婦一時摸不到頭腦,問:“什麼?”
屋渡厄道:“再說一句,剛才那句。”
她沒有指明那句,因為她自己心中也微弱地把某種念頭寄在這話中,等一個念頭。
農婦想應該是“遭報應”那句,畢竟這個女人是被山靈害死的。
可話到嘴邊,她又覺得不該是這樣一句話。
遭報應,多怨恨的話啊。這女人心地善良,靈魂徘徊此處擺渡無辜,她想聽的應該不是這句。
婦人腦中一轉,心明眼亮了,聲音無端挺直放亮了幾分,堅定道:“是啊,是天地間自有大公道在!”
果不其然,她看到面前的女人僵硬了許久後,亂發下的嘴角微微動了一下。
“受教了。”
她颔首道别,又走回了白茫茫的寒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