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殿的儲物閣内,祖萬殺與白命蘭背靠背坐在箱子上,屋渡厄看着地上一片砂礫,皆是沉默不已。
屋渡厄這些年來面對悲歡離合已經成了日常習慣,但很多事都是看着輕巧,放在自己身上就成了壓頂頑石,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恍惚道:“龍脈……是這樣用的嗎?”
三條貫穿人間的江河氣運,供養出了的三條龍脈,三個你方唱罷我登場,互不相讓的皇帝種,最終的宿命竟然是變成一把射向畢方的弓箭嗎?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個世間的分量是否太輕了,這是什麼道理?
屋渡厄甚至真的動搖地開始思考,流民教的教義——此地假鄉,天外天才是真理境。
她看了看自己,又看看周身的一切物件,包括祖萬殺和白命蘭,陷入了一陣無厘頭的自我懷疑當中。
祖萬殺收斂思緒,放出寂滅遮掩三人接下來的談話,道:“我一回來,天衰就會消失,畢方此時肯定已經發現我回來了,接下來的行動一定要快,要反過來打畢方一個措手不及才行。”
白命蘭側耳問:“你有什麼打算?說來聽聽。”
祖萬殺道:“我原本就有猜測,直到親眼見到天濁仙門圖,我才确定了這個猜測。”
“三姓出現的很早,比我們三毒出現還要早。”祖萬殺問,“那可不可以做一個假設,其實三姓作為能夠克制畢方的應運者,是與畢方同個時期出現的,我們三毒才是畢方後種下的。”
白命蘭道:“這不是猜測,簡直就是事實。”
“既然你也這麼說,那我就真的确信了。”祖萬殺推演道,“依據天濁仙門圖上的内容,那些燒遍人間的業火,就是戰火。沒有比戰火更加貼切業火的存在了,席卷一切,隻有痛苦,三姓就是點燃業火的苗,也是射殺畢方的弓箭,而畢方渡劫成功的标準,恐怕就是将此間所有靈魂渡出天濁門。隻有這樣才能自然地解釋,為什麼畢方明知道三姓不利于她,卻遲遲不對三個皇帝種下手了。”
“畢方能殺法士娘娘,那就能殺皇帝種,沒什麼是她不敢做的,隻是三姓是她渡劫的不可逾越的規則,所以她隻能眼看着三姓子孫延綿,卻不能直接以除後患。”
“畢方需要三姓打起戰火,讓所有靈魂進入天濁門。這個規則既對畢方造成了危險,也保護了三姓,既對三毒不公平,卻又留下了一線反抗的生機。”
屋渡厄思索後道:“其實……有點公平?”
祖萬殺艱難點頭,苦笑道:“是的,即使被我們被畢方追着殺,但竟然還有點公平,很可笑吧。”
屋渡厄深深點頭贊同。
正在沉思的白命蘭忽然道:“感覺不太對,還缺點什麼,如果追求一場渡劫的公平,那麼天濁仙門圖竟然在道玄手裡,我們如果不是因為應塵的預言,其實根本不會得知弓箭的事情。”
祖萬殺道:“這我倒是想過,我覺得按照畢方的規則,揭露祂弱點的天濁仙門圖,理應給到三毒手中,還記得天濁門前跪着的三罪人嗎?手裡的三個物件,救苦天書,如意,還有畫卷,隻是畢方為了對自己有利,故意拉攏了‘癡’毒道玄,将畫卷給了他。而畢方的打算是對的,道玄蠢得要死,絕不肯和我們聯手。”
這很說得通,但白命蘭還是覺得不夠“公平”,蹙眉道:“可這麼說,對畢方豈不是太不公平了?要殺祂的人,手裡卻有祂的弱點,如果道玄稍微聰明一點,那畢方必死無疑。把生死的關鍵寄托在人心上,這不就是一個必死的死局嗎?人心不是可以估量的公平,這有點說不通。”
祖萬殺道:“那你有什麼猜測?”
白命蘭搖頭道:“暫時沒有,我隻是覺得……畢方來到這個世間渡劫,難道非死不可嗎?”
屋渡厄還想說一說自己的猜測,話到嘴邊,忽然很難為情地想起祖極和祖慎的情況,自知沒有照顧到他們,便道:“有一件事,我得和你說一說……不,白命蘭也應該知道,畢方已經先行動了,而且動手的更早,無法扭轉。”
白命蘭一聽到事關自己,立即有所感應,落地後的一切識海感知回攏,卻十分反常,沒有鋪天蓋地的祈禱與香火供奉,連和信徒們的感應橋梁都完全消失了,就仿佛從沒存在過。
她立即推演出了自己的處境,沉聲道:“畢方把我魁娘娘的身份吞掉了,八百多年,夠她做很多事情了。”
屋渡厄歎口氣,“就是這個道理,祖慎複活了,祖極也完全變了個人,他現在大張撻伐,搞得三姓之間的局勢非常緊張,萬家和南家早晚會再聯手反撲,祖極如今也不是得饒人處且饒人的性格,到時候,戰火會大到一個難以想象的程度。”
“就像天濁仙門圖裡展示的那樣,對嗎?”祖萬殺對祖慎複活和祖極的變化沒有過多意外。
屋渡厄點頭,“恐怕就是那樣。”
白命蘭把眼角的最後一點淚抹掉,平靜了問:“那和我有關的是?”
屋渡厄簡直尴尬地要開始意味不明地手舞足蹈了,她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稍稍不讓白命蘭遷怒祖萬殺。
猶疑片刻,在白命蘭開始不耐煩之前,才道:“祖極受道玄蠱惑,去殺孟平了。”
“……哪個?”白命蘭稍有怔愣,随後才無奈道,“罷了,我知道,隻是有點,氣瘋了。”
她确實肉眼可見的很生氣,手臂都在微微顫抖,罵道:“這個道玄真是,殺他八百遍也不會回轉的毒狗,正好我現在沒事做,先去弄他!”
屋渡厄提醒道:“注意,我說的是去殺他了,但應該還沒有得手。”她拿出往生薄,“在遊邊地獄找九頭昧名字的時候,我就看到了孟平,似乎幸免于難?總之,此刻還沒有死,應該在四處逃竄,你要不要去幫個忙?”
白命蘭現在也是泥菩薩,躲在泥犁山内還好,要是出去碰到了流民教衆,傳到了道玄和畢方的耳朵裡,那她這條命算是白撿回來了。
但畢竟姓孟,白命蘭猶豫一番,還是決定要去幫他。
白命蘭問:“祖極為什麼要殺孟平?”
屋渡厄道:“說來也是無解,因為燭九陰,道玄引導祖極,讓他知道燭九陰可以增強龍脈氣運,祖極就不由分說地要去抄家了。”
祖萬殺說不出是什麼滋味,隻道:“可見一斑。”
屋渡厄道:“是,他的狂妄狠毒可見一斑了,畢竟是道玄帶出來的孩子,這麼說無端有點惡心。”
既然孟平還沒死,三人自然要先去救人的,當即又離開泥犁山,找去了孟平正在逃命奔波的良州。
良州城門,雨夜二更天。
準備連夜出城的孟平身負重傷,自封了二脈,藏匿氣息,躲在了城門口不遠的一處街角窩棚裡,身上蓋着一堆濕稻草調息。
三人悄無生氣走到他身邊,看了看他的凄慘模樣,白命蘭竟然有些滿意,點頭道:“算有幾分能耐,好歹沒真死了。”
屋渡厄道:“他離死也要不遠了。怎麼樣,把他帶走吧。”
白命蘭思索片刻,搖頭道:“不急,我得和他演出戲,才能讓他真心實意跟我走。”
屋渡厄道:“他都這麼慘了,你就别算計他了。”
白命蘭懶得和她解釋,道:“他有深仇大恨,又怎麼願意安分聽我的話,還得等一等。你不懂就不算了。”
祖萬殺也是這個意思,她對于白命蘭的手段略知幾分,貼着屋渡厄耳邊道:“聽她的話吧,沒看到死心塌地賣命的胡玉仙嗎?她騙人跟訓狗似的。”
白命蘭聽到不是一句好話,在旁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