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平嘴角微微一顫，道：“此刻呢？”

祖極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祖慎，道：“此刻隻覺得當初太仁慈，未能斬草除根。”

孟平沒有再被他的話激怒，而是看向了祖慎，道：“不如再合作一次，我們一人半條命。聯手殺了他。”

祖慎稍稍猶豫了片刻，她看向不遠處觀戰的病月，對方面容平淡，祖慎心中有了新的念頭：“既然瘟苦神不能相助，殺了祖極也未必要親力親為，祖極今日必死，孟平也不像是貪圖皇位的意思，不如坐收漁翁之利。總好過以傷換傷，為一些虛無仇怨放棄大好江山。隻要我祖慎今日不死，明日便是登基金銮殿，不必傷了龍體啊。”

想到這裡，祖慎十分舒心地對孟平微微一笑，道：“雖然你騙了我，但我們的目的都是一樣的，我體弱無能，還是由您這位貴人代勞吧，我會在一旁助你報仇雪恨，如何？”

孟平目光定在她的笑臉上片刻，他并非不知道祖慎坐收漁利的意思，但親手殺了祖極才是自己這一路走來的唯一目的，隻要祖慎願意收手，那就足夠了。

于是點頭道：“一言為定。”

祖極卻忽然問道：“慎兒，你不想和我刀刃相見嗎？”

祖慎看向他，搖頭道：“沒必要。”

面對孟平一直冷淡譏嘲的祖極此刻卻幾分複雜地笑了一下，道：“我還以為你很恨我。”

祖慎冷臉道：“我是恨你，但也沒有恨到讓自己放棄更有價值的東西。”

“為什麼？”祖極問，“因為我不是個好哥哥嗎？”

祖慎頓了頓，她似乎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祖極是否可以和哥哥這個稱謂衡量，片刻後道：“可我現在已經不需要好哥哥了。”

“是嗎？”祖極輕輕問話，好像是自言自語，道：“人情薄似秋雲，果然不錯。”

話音落下，胡玉仙吐出一口妖霧猛地朝祖極灌去，反手一道靈光掠過孟平雙目，令他耳目清明，不畏迷霧。

有了兩道助力的孟平朝着祖極瞬間發動攻擊，幾十道冰冷劍光在霧中時隐時現，層出不窮，血霧從白色的妖霧中彌散而出。

祖慎連幫忙的機會都沒有，就聽到霧中兩道倒地的聲響，視線蒙蔽中，場地内竟然一點響動都沒有了。

觀戰的病月忽然道：“祖慎，退後！”

祖慎立即警惕萬分，瞬間後退三丈，神色愕然的胡玉仙慌忙揮散妖霧，随着夜風吹出一片清明後，一串平穩低沉的腳步聲與拖拽兩道屍體的窸窣傳到了衆人眼前。

一臉冷漠平靜的祖萬殺将祖極與孟平一劍封喉的屍體扔在了地上，漆黑的眼眸擡起，凝視着祖慎，仿佛是看故人，又像是看新客，莫名怅惘又遊離，幾分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悄然沉底。

事态陡然生變，祖慎原本以為孟平和祖極的修為需要惡鬥許久，沒想到被突然出現的女人随便兩劍給收拾了，她不知道這人是什麼來意，總之今晚的計劃已經達成了，沒必要逗留此地。

祖慎轉身想走，祖萬殺叫住了她：“站住。”

她話音一出口，祖慎果然站住了，卻不是自願，而是渾身如同石化一般，被定格在了原地。

是仙法！

這也是天上來的人，她目光極力看向一旁的病月，連同身旁的苦星，姐妹倆的臉色都很不好，簡直差到了極點。

祖萬殺一步步走向祖慎，走得有些慢，被病月赫然喊住：“祖萬殺！她是祖慎！”

祖萬殺側頭看她，點頭道：“我知道。”說着，腳下步伐不停。

苦星這才急了起來，伸手要扯住病月，低聲道：“她還真是死不了啊，怎麼辦？要不要幫祖慎？”

身邊的病月已經如同離弦之箭般蹿了出去，她袖口揮出一股墨黑粘重的物質，如同霧氣一般迅速擴散，卻又緊緊黏住了祖萬殺的腳步，如同蠱蟲一般，瘋狂啃食着能夠沾到的祖萬殺每一寸肌膚，不斷注入劇毒，如此狠辣的招數令祖萬殺不得不停下應對。

病月立刻解開祖慎的定身法術，帶着她朝殿外狂奔。

祖慎這才有機會問：“她是殺神祖萬殺？為什麼要殺我？”

病月第一次如此焦急，如臨大敵般，急忙道：“誰知道，八成是瘋了，你快跟我走！”

祖慎卻不像病月這麼緊促，大約是覺得自己的命已經懸在了病月身上，反而有種破罐子破摔的輕松，道：“去哪？”

病月一時回答不上來，她這麼多年在法士娘娘手下賣命，禍害的地方和人不少，但要說藏匿之處，卻一個也沒有。

她想不出來，轉頭想問祖慎，卻見她眼中帶着莫名的笑意，奇怪問：“你高興什麼？要死了也高興？”

祖慎跟着她朝着昏暗方正的王殿外不斷狂奔，那棺材般的出口近在眼前，大約是覺得人之将死，無端有點感慨，輕聲道：“十八歲的時候，我早就想這麼逃命了，但我自己沒逃了……”

病月知道她大概是說自己聯姻那一年。

“呲——”

劍刃穿透胸膛的聲音在祖慎耳邊響起，血液炸濺在她半張臉上。

病月的身體從身後追來的祖萬殺劍刃上倒下。祖慎并沒有任何驚詫和恐慌。

她這麼多年察言觀色慣了，有時候，僅僅是看一個反應，就知道敵手如何，她一看到病月破天荒的驚慌，就知道這個祖萬殺是鬥不過的。

但要說病月會死，她還是無法接受，隻能一貫地忍受。祖慎面無表情的臉挂着淅淅瀝瀝的血水，她擡手抹走流進眼中的血，垂眼看病月的屍體。

苦星凄厲地尖叫一聲，不管不顧地沖了過來，也被祖萬殺閃身攔住。龍淵劍刺穿了她的腹腔。

迅速，緻死，這才是祖萬殺不管不顧出手時的實力。

祖慎看了一眼不遠處門扇大敞的門，回身看祖萬殺，祖萬殺也回過身，和她對視。

祖萬殺甩去了殘劍上的血水，二人面無表情地對視着，身邊是死寂的屍體，靈魂飄然離體，飛入天濁門中。

祖萬殺以為祖慎被自己吓到了，平靜安撫道：“别害怕，這個世界是假的，等天地毀滅後，你們的靈魂會再次重生，眼前這一切都死不足惜。”

祖慎心想，病月說對了，這人真的瘋了，口中卻順着話回答：“可我不想再殺祖極一次了，殺他一次真麻煩。”

祖萬殺頓了頓道：“其實你們的命運被篡改了，以前祖極是個好哥哥，也是個好兄弟。”

祖慎冷漠道：“我不想聽你幫祖極辯解。”

祖萬殺拎着劍走近她，和她面對面，挨得很近，她身上的幽香和血腥味撲面而來，祖慎一點懼意都沒有，而是指着不遠處的門問：“我能不能死在門外。”

祖萬殺順着她的手看去，問：“為什麼？”

祖慎道：“因為我一直想跑到那扇門外。”

祖萬殺沒繼續問她的意圖，痛快道：“可以。”

祖慎點點頭，擦掉臉上的血，一步步端穩地朝着門外走去，祖萬殺在她身後跟随着，看着她挺直的脊背和曾經鎏金江畔一樣挺直，然後斷然地邁過了那扇門。她擡腳的動作很輕，很穩，好像這就是她應該得到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