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裡雖說着要問青岚的意思,卻是一臉的迫不及待。
青岚猶豫地看了看沈望。
徐萬先見狀,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燕楠啊,你畢竟年長,待會讓一讓妹妹。”
沈望聽他這口氣,鼻子裡哼了聲,吩咐劉管事擺上棋盤。
夕陽斜照,兩個年輕人坐在窗邊對弈,暖紅的光把二人的指尖拉得長長的。
原先說隻比一局,結果一局之後徐萬先氣急敗壞地要求再比一局。
第二局之後他又要求再比一局。
第三局才走了十來步,徐燕楠默默将手中黑子放回了壺裡。
“……爹,還是算了吧。”
他擡起頭,眼中是難得的決絕。
青岚有些意外,大半天了,徐燕楠居然也提了個要求。之前都是他父親說什麼就是什麼,他就像個木偶似地,一聲不吭地照做。
......
落日如火。
天際線上紅豔豔的一片。
徐萬先拒絕了沈望讓他們留下用飯的邀請,黑着一張臉上了車。
徐燕楠回身行禮,猶豫了片刻才張口:“敢問沈妹妹是師從......?”
“還不快些!”
他話還沒說完,徐萬先就在車裡沒好氣地喚他,他便趕忙收聲,片刻不敢耽擱,轉身上了馬車。
清脆的一聲鞭響,馬車疾馳而去,窗上的簾子一抖一抖的,就好像這車也帶上了一股子忿忿之氣。走得決絕不說,還一個勁地甩袖子——
父女二人站在台階上遠眺了一會,看着廣闊的天幕氤氲出一片瑰麗昂揚的赤色,心情都很不錯。
沈望覺得這夏風吹得周身通泰,便讓人在院子裡鋪席子擺飯。
兒子慶安此時已從學堂回來,也湊到桌邊來。
慶安隻比青岚小一歲,生得明眸皓齒,與青岚頗有幾分相像,隻是身闆比青岚高大,面龐比青岚多了些棱角。
“爹,今日的事兒聽說了,兒雖是小輩,但有些話也不得不說了。”
沈望額上的青筋跳了跳。一般而言,兒子一上這小酸儒的調調,後面就是些難聽又無法反駁的話了。
“......說說說,咱家沒那麼多規矩。”他揚了揚溫厚的大手。
慶安歎了口氣:“爹和姐姐何必為了一時争強好勝,讓徐伯父和徐家哥哥下不來台。他們遲遲不下聘,别人家又以為姐姐已定了親......那到時吃虧的不還是姐姐!”
沈望張了張嘴,他是氣不過徐家明明理虧,還倒打一耙說青岚不好。不過這些話又如何能說給兒女聽。
“這事不能怪我,是你姐自己勝負心上來了,我攔都攔不住。” 他探出一顆粗粗的手指悄悄指了指青岚。
青岚聽得目瞪口呆。
“爹!您何時攔着兒了?您還,還讓兒往狠了赢。”
沈望眨了眨眼:“......我說過這話?”
“......是沒明說,可您就是那個意思!”
“我沒那個意思,你看錯了。”
青岚氣得一噎:“那......那您怎麼還給兒叫好,把徐伯父氣得臉都青了!”
沈望慢悠悠地撕了一塊豬頭肉塞進嘴裡,半眯着眼睨着她:“那你赢了他射箭還不夠,下棋還要連赢他三局,你敢說你不是故意讓他們難堪?”
“......”
青岚辯不過他,一口氣悶到肚子裡。父親比她臉皮還厚。
她是有自己的小心思,可他更奇怪,好像故意惹徐家不痛快似的。
沈望大手一揮:“罷了罷了,我京師有個朋友,可以托他在那邊給你物色個好人家。京師人才多,憑他的本事和眼光,肯定能找個比徐家那小子好十倍的。”
慶安想了想:“可徐家若知道我們另找人家,怕是要說我們背信棄義、不守承諾。若是他們到處宣揚,那些言官肯定會說您不修私德。”
沈望狡黠地笑了笑:“你放心,看那爺兒倆的臉色,不出十日,肯定得來信退婚。要說不守承諾,那也是他們不守。”
徐家提出那些過分的要求,就是要激怒他。他若是将他們轟出去,或是主動退親,便是稱了他們的心意,讓他們既擺脫了這門親事,又留個好名聲。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盤。
可他就偏不讓他們如願,還得讓他們看清楚,到底是誰配不上誰!
青岚托腮在一旁聽着,邊吃邊琢磨。
“爹,徐伯父是不是說了什麼過分的話?”
沈望看了看她,擡起大手握住她肩膀。
閨女是被他耽誤了。他當初若是想得周全,娶個繼室,閨女就不用頂着個“喪母長女”的帽子,低人一等。世人看事隻看表面,她閨女明明是珠玉,卻被人當成瓦礫。
“徐家小人也。我閨女要嫁,得嫁個頂天立地、有眼光會看人的大丈夫!”
他仰頭一口飲盡了杯子裡的酒,吧地一聲将酒杯掼到桌上。
青岚猜到他是為她的婚事煩悶,就趁機勸他:“爹,也别為難您京師那位朋友了吧,咱不強求。”
沈望笑了笑:“放心,他本事大着呢。而且他每年夏天都來薊州,到時可以詳談,我先給他寫信。”
他說着就要起身,青岚一把拉住他:“爹,這事不急。說不定他早就出發了,此時已經到了厲城或者樊城,那您這信不白寫了?......而且,說到厲城,兒好久沒去探望姨母了,明日正是端午,兒可否去趟厲城?”
沈望瞥了她一眼,她這彎子繞得可夠大的:“我看你就是去那逛廟會的吧?......去也可以,但我得考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