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的外間寬敞方正。微風穿堂而過,書案上的紙張翻卷起來,帶着窸窸窣窣的聲響,襯得房間裡分外甯靜。
袁文清端坐在書案後,修長的指間夾着一根玉管的狼毫,正在奮筆疾書。槅扇被人推開,腳步聲響起,也并未讓他擡頭。
他的小厮舒茗剛剛從前院尋回了他掉落的佩玉,順帶告訴他劉家兩個小姐在背後議論他。雖然舒茗說原話他已經記不清了,但聽那口氣,定是些無禮的言語。
他自從被選為世子,那些說他一步登天或者明捧暗貶的話不知聽了多少,早有些麻木了,眼下不過是兩個不懂事的女孩兒私下的議論,更不值得在意。他住進劉家後,無人打擾的時候實在難得,他便趁此時,照着三年前會試的題目寫了篇策論。
鄉試已過,他下一步要考明年的春闱。過一陣他便要搬到京師去,跟着沈家族學的梁大儒讀書。梁大儒名聲在外,聽說對學生要求頗高,他要有所準備。
舒茗站在一旁伺候着,見劉大少爺并方才見過的一個小姐走進來,趕忙輕聲提醒他。
文清正寫到要緊處,微微蹙着眉擡起頭。
“小女沈青岚,見過世子爺。”
面前的女孩兒笑盈盈地向他福了福,一雙水潤的眸子閃着清靈。
文清持筆一滞,他方才在門外就見過這女孩兒,對她這副俏皮的神态可謂印象深刻,聽舒茗說,和劉二小姐在院子裡議論他的就是她。
他雖隐約地知道母親帶他來劉家小住的用意,但仍是覺得劉家這些女孩兒實在有些不知禮。他一個外男在此,她們居然還要隔三差五地跑過來。這位沈姑娘則更是放肆,非親非故的,一上來就喚他哥哥。
他原以為她或許隻是一時失口,可既然她在背後議論他,那想來也不是什麼守禮的人。
他壓着心裡的不悅,暫且放下筆,起身對青岚還了一禮,卻仍是站在椅子一側,并未繞到書案前去相迎。
知言笑呵呵地上前,給他介紹:“敏之,青岚是我表妹,她父親是薊州衛指揮使……”
繼而又将青岚與京師沈家的關系講給他聽。他怕文清聯想不到這層關系,特意來來回回說了兩遍。
文清終于眸光微動:“倒是有些巧了,沈家大夫人是我姨母。”
京裡的官戶沾親帶故的比比皆是,倒也不稀奇。
青岚面上一喜:“原來是世子表哥。”
這親戚便算是落實了,日後也不怕玉斓向他問起。有了她和袁家的這層關系,想來劉玉斓日後待玉婵她們都會好一些。
文清不知她思慮着這些,見她一下子眉開眼笑,張口就叫表哥,心裡是另一番看法。
“看來的确如此,沈家妹妹。”他淡淡地回了句。
這叫什麼話。
青岚覺出他的冷淡,卻也不當回事。說不定他就是這麼個别别扭扭的性子,又說不定他是聽說了劉玉斓的那些話,正不高興呢。反正與她無關。
既然認親完畢,她覺得應該說兩句有的沒的套套近乎,表示一下對親戚的關心。
她掃了一眼他方才寫的東西:“世子表哥也關心邊境屯田之事?”
至少薊州衛的事她是了解的,或許可以和他随便聊幾句。
文清卻垂了眼眸:“……談不上關心,隻是胡亂寫寫而已。”
他說着便拈起那紙張放到一邊去了。
“……原來如此。”青岚讨了個沒趣。
人家不想說,她也就不往前湊了,正打算寒暄兩句便告辭,低頭卻見書案上擺着兩盒點心,正是在劉家門外時,他手裡提着的妙芳齋的點心。
她靈光一現,生出個主意。
“世子表哥,青岚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
“......請講。”文清抿了抿唇。
這招也不新鮮了。姑娘家總有各種各樣的事來找他,什麼答疑解惑了,什麼品鑒詩詞了,種類繁多,層出不窮。
“青岚與劉家三妹妹最愛這妙芳齋的點心,可這個時辰,店家已經關門,青岚可否用從薊州帶來的點心與世子表哥交換一盒?……或者明日青岚還來一盒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