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心裡猛得一沉。
她不敢多想,隻迅速地梳洗穿戴好。因嫌套車麻煩,她與纖竹飛身上馬便直奔了衙門。
烏雲凝聚不散,整個薊州衛像籠在一片灰蒙蒙的霧氣裡,陰沉而壓抑。
衙門口早有兵士候着,見青岚她們來便将她們引向靠西的一間角房。青岚疾步向裡,遇到的人都極客氣地向她行禮,臉上卻都像覆了一層寒霜。
她便愈發覺得不好了。
西角房到了,槅扇大敞着,屋内卻晦暗得很。
師父背手站在陰影裡,身旁兩個兵士耷拉着腦袋,垂手立着。
“師父,我爹回來了?”青岚向他匆匆行了一禮。
吳炳西看了看她,神色凝重:“......慶安去學堂了?”
青岚見他答非所問,心就猛地一沉。
“師父,我爹到底回來沒有?”
吳炳西斟酌了片刻,對那兩個兵士做了個手勢。
那兩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吞了吞口水,引青岚往裡側走了幾步。
“大公子,小的名叫王大勇……将軍先前派人帶回過口信,要是按那口信裡說的,将軍昨日便該到了,所以吳将軍今日天剛亮就派小的兩人去迎将軍。小的們沿着回城的路找過去,在關外五十多裡的那片竹林外尋到了将軍他們,可是将軍已經……已經……”
他話說不出口,幹脆擡手一指,讓青岚往靠窗的竹榻上看。
青岚方才匆匆跑進來,沒留意此處,如今才發現,那竹榻上分明橫着一個人。一塊舊苫布從頭遮下來,隻露出那人一雙套着皂色戰靴的大腳。
戰靴上沾了血污,卻仍能看出其頭部加覆了一小塊皮革。
父親節儉,去年靴子頭磨薄了,又舍不得換新的,就加了這樣一塊皮子。
青岚仿佛一下子跌入了冰河,冷得直打顫。
她探手抓住那鬥篷半晌,終于呼啦一下子掀開。
面前是張泡得白腫的臉,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撲面而來,讓她片刻間有些喘不過氣。
這軀體上傷痕密布,竟是無一處完好,頭皮被削去了半塊,臉上的刀傷縱橫交錯。因雨水浸泡,皮肉已經浮腫綻開、傷痕暴露,以至一張臉上山巒溝壑,已全不似人樣。此人身上的衣甲更是殘破不堪,與皮肉黏連在一起,浸了血污和雨水,早已顯不出原本的顔色。
但是這魚鱗葉齊腰明甲與織錦戰裙,的确是父親帶兵出戰時的裝束……
青岚扶着榻沿癱軟在地上,目光卻定在那張臉上。
吳炳西望着她歪斜的身影,柔如淡墨的雙眸裡滿是憂郁:“人死不能複生,往後的日子還長着,你千萬想開些!”
青岚沒有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