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波士頓算是一年中比較多雨的時候,淅淅瀝瀝下了好幾天的雨,在這個周六終于停了。
“你看Kelly姐姐,我就說雨會停吧~”
在伯克利去往演出廳的小路上,一個紮着高馬尾,背着小提琴包,看上去十三四歲的女孩被比她高出不少的另一個長發女生牽着。
每年的春夏兩季,伯克利都會邀請來自全世界各地,對音樂有着向往和熱情的初高中生,參加為期兩周的遊學活動,在這期間,她們都會被安排一位一對一的帶教志願者,而這些志願者都是從在校生裡召集的,兩周結束後,會有一個演出,學校也會給這些孩子頒發一個被伯克利認可的證書,代表她們參加過這個遊學活動。
于文文第一次作為志願者帶教是考進伯克利的第一個暑假,她帶了一個學電吉他的小男生,這次是第二次帶教,因為正好春假前要回北京,她就報了春季的遊學志願者,她牽着的這個剛剛中考完的小女孩,就是這次的帶教對象,北京來的。
伯克利春季的交流遊學因為國内沒有春假而鮮少有學生參加,不過她已被北京中央音樂學院附中提前錄取,沒了中考的壓力,就選了春季。
女孩是主攻小提琴的,于文文剛巧也作為副項也一直有學和練,給了女孩很多建議和幫助,這次的遊學結業演出,她們會共同完成一曲小提琴和鋼琴的合奏。
“Kelly姐姐,我前幾天把你上周末路演的視頻發給我姐姐看,她說你好帥!”
“是嗎,替我謝謝她,下次你再來,可以帶她一起看現場,會更代入,你這麼喜歡音樂,你姐姐應該也是吧。”
兩個人邊走邊聊天。
“嗯,我肯定能考上伯克利,到時候你應該已經在讀master了,你可要等我噢!”
“那肯定,到時候去機場接你。”于文文說着摸了摸女孩的頭。
“一言為定!”女孩伸出小手指。
“好,一言為定!”于文文笑着和她勾勾手指。
她們到了演出廳,女孩在給琴弓上松香,于文文在翻看着琴譜,雖然D major的卡農鋼琴曲譜自己早已爛熟于心,但和小提琴一起合奏,還是第一次,譜子也被她為了能突出小提琴而稍作了修改。
“Kelly, you and Krystal are the next, get ready.”催場的志願者來她們的等待區域讓她們做好登台準備,于文文做了個OK的手勢。
“Ready?”她看向女孩。
女孩一手拿着小提琴和琴弓,另一隻手捏着演出長裙的裙邊,點了點頭。
“别緊張,就按照我們練習的來,不過就是換了個場地,等下上去,你調完琴,試一下,沒問題了,我們再開始。”于文文像姐姐一樣,溫柔地叮囑着女孩。
“好,我已經叫人幫我們拍了,等下結束可以第一時間傳給我姐。”
在主持人報幕之後,觀衆們先是看到了身穿一身黑色長裙的女孩登上了舞台,她站在了靠前偏左的位置,開始為她的小提琴做最後的調試,接着登台的是女孩的帶教志願者,本校大二學生Kelly于文文。
在她們都登台之後,舞台的燈光被漸暗,有兩束追光打在兩人身上,女孩将小提琴調試完畢拉了幾下後,轉身對看着她的于文文點頭示意。
于文文也回以點頭,并起身,兩人一起對着觀衆席淺鞠了一下,她又坐下,女孩一手将小提琴拿起架在左腮之下,拿着琴弓的手臂自然下垂。
鋼琴會響起第一個音,前四個小節都是鋼琴獨奏,所以她還不需要這麼早擡起琴弓。
于文文的指尖落在琴鍵上的同時,她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她又按了按其他鍵位,依舊如此。
可剛才試音的時候是好的啊,舞台的另一束追光也在她看向女孩的同時熄滅,一下子,全世界隻剩下她和這台彈不出聲音的鋼琴。
“Krystal!”
她沖着黑暗裡叫了一聲,沒人回應,台下的觀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都不見了。
“妍妍?”于文文想起身,發現自己被定在了鋼琴凳上無法站起,她又叫了女孩的小名,沒有回應:“張妍!”
怎麼回事?她根本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嘗試離開凳子卻怎麼都不行,突然面前的鋼琴鍵自己動了起來,而每一個音都是刺耳的“滴”聲。
鋼琴越彈越快,直到所有的“滴”都練成了一個音,響徹了整個演出廳,卻也沒有劃開籠罩的黑暗。
“滴…!!…”
于文文再也受不了這個聲音了,她猛的一掙紮,睜開了眼。
躺在床上的她其實隻是安靜地睜開了眼,房間裡也一片平靜,除了心跳監護儀上120+的心率。
“文文。”
于文文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是趙夢,一如那年她被救回來的時候一樣。
趙夢一臉的擔憂和緊張,她剛才還在沙發那裡處理工作,結果聽到心跳監護儀裡越來越快的滴聲,第一時間按了鈴通知了劉戀,然後去到床邊,正好看到了睜眼的于文文。
“趙夢,我夢到她了…”于文文說着一滴淚随之滑落。
趙夢心疼地笑了笑,摸了摸于文文的頭:“嗯,我就說吧,她不會怪你的。”她知道,這是出事後,于文文第一次夢到那個女孩,九年了,她一直覺得夢不到她是因為不被原諒。
房間的門被推開,劉戀走了進來,剛開始的幾步有些急,不過看到于文文醒了,就稍稍放慢了一點,她走到床前,什麼話都沒說,先檢查了一下于文文的狀态,又緩緩的升起她的床頭。
于文文這才慢慢地反應過來自己是劉戀所任職的醫院病房裡,她挪動了身子,靠着床頭,抽了張紙巾,擦了擦眼睛:“我睡了多久啊?”
遮着窗戶的深灰色窗簾質感很厚,但窗外的陽光卻還是從縫隙裡透了進來。
“你到這的時候狀态很差,劉戀就給你來了一針,讓你先好好睡一覺。”趙夢看到劉戀來了,松了口氣,她邊說邊從保溫壺裡倒了杯水給于文文。
“于文文,你最近是不是沒有好好睡覺?”劉戀收起寫記錄用的筆,把記錄闆插回床尾,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裡,無奈的說。
于文文心虛,沒回答她,隻是握着杯子喝着水,突然一陣饑餓感襲來,她意識到什麼,拿過手機,看了看。
“我睡了兩天?”
“是啊,餓不餓?光輸營養液可不行。”
劉戀說完歪了歪頭,示意那幾瓶挂着的藥水,而于文文肚子傳來的叽裡咕噜聲替她回答了劉戀。
“我去看看能買到什麼吃的。”趙夢說着想出門,被劉戀拉住。
“不用,我剛進來前,叫護士準備了。”
“你怎麼知道她是醒了,不是出事了?”
看着敲門進來的送餐食的護士,趙夢不禁問劉戀。
“于文文現在,比我們任何一個,都不希望自己出事,對吧?”劉戀看着于文文,輕聲細語地問。
于文文依舊沒有回應她。
“謝謝。”她對着護士禮貌的道謝,低頭一看,這瑤柱白粥,麻醬小黃瓜和橄榄菜,就是劉戀囑咐的。
這是她之前的專屬治療套餐之一。
劉戀看于文文不正面回答自己,也不逼她,隻要她在這裡的幾天能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做檢查,就算對着自己啞幾天都行。
“這幾天要做好幾項檢查,你的工作手機我已經讓趙夢收走了,不過呢,我是建議你最好把另外一部手機也交給我們,什麼都别想,好好休幾天。”
劉戀和趙夢坐在床邊不遠處的沙發上,看着于文文一口一口地喝着粥,她故意說,因為剛才于文文用手機看日期的時候,她瞥見有很多條微信消息的推送。
“可以,給你。”于文文說着抓起手機就往劉戀那丢,還好劉戀眼疾手快接住了。
剛才的夢…想到這,于文文放下手裡的勺子,歎了口氣,往後一靠,閉上眼,那段過去的回憶,因為這個夢,逐漸清晰了起來。
“Hello你好,我是Kelly于文文,是你這次遊學的帶教志願者。”
“Kelly姐姐,你好!哇你比學校發給我的資料照片上還要漂亮哎~我叫張妍,再過幾個月就要十四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