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才看到她的反應，有點過了。”

劉戀沒有馬上接話，這場戲的劇本于文文一拿到就發給了她，她給出了高風險的評估，一來是因為劇情本身，二來是因為拍攝環境。

這是電影裡最後的告别，是于文文飾演的曉曉徹底離開鄭秀妍飾演的安安的戲，雖然大家一直都知道故事的結局是什麼，但具體的劇情柯柯遲遲沒有寫出來，直到前幾天。

所有人裡，于文文應該最不想讓鄭秀妍看到她出不了戲的樣子，可她為什麼又把她叫來了……難道，她覺得被鄭秀妍知道已經無所謂了？還是說，隻有鄭秀妍在，她才能保證自己第一時間出戲？不是！她怎麼不和自己商量呢？？？

“她不是這幾天都說不來看麼，所以我才覺得意外。”劉戀隻好這麼解釋。

Chloe一愣，轉而笑着靠近她：“真搞不懂凱琪怎麼受得了你的木讷，劉醫生，女人的心，可不是你這個心理醫生可以一眼看穿的。”

Eva帶她們站到了攝制組的斜後方，鄭秀妍終于看到了于老師，她正穿着白色連衣裙，和安安的是同樣的款式。

懸着的心剛稍稍放下一些，一個浪打在了于老師的腳邊，她一驚，才發現雖然岸上風不大，但海面卻沒有想象中風平浪靜，浪頭一個接一個。

鄭秀妍攥緊手心，她不能現在叫于老師，不能打擾她拍戲。

柯柯和于文文确認了彼此對等下要拍内容的共識，又交代了一句：“海裡情況瞬息萬變，遇到任何你判斷有危險的信号，一定要舉停止手勢示意，救生員就在旁邊，不要逞強。”

“知道了，過了之後，再保一條。”

于文文說完看了眼海平線，太陽越發的橘了，柯柯後撤到了岸邊攝制組的位置，她目光跟随，看到了鄭秀妍，笑了。

不遠處在看着她的鄭秀妍，正朝着看過去的她比着“OK”的手勢，一如她們在錄音時那樣。

“攝影機全開，燈光準備，後援組安全組撤到黃線後，演員準備……《影子》第一百一十七場，一鏡一次，A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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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散落着頭發，光着腳，一步一步向海裡挪着，腳步很輕，腳印卻很實，臉上看着平靜，嘴角還挂着一絲弧度。

“你想清楚，曉曉，你這是在自殺！”

“我知道，但我不會死，不是嗎？“

“有分别嗎？”

“有，她會好好活着，你會讓她好好活着。”

來這裡之前，女孩去見了最後一次心理醫生，把自己和安安托付給了最信任的她。

海水慢慢莫過了腳踝，膝蓋，然後白色的裙擺漂浮了起來，女孩最後一次回頭看眼這個帶給她奇迹給的世界，笑了。

不舍和釋然，決絕又充滿希望，填滿了她的眼神，眼眶裡，沒有淚水，海水就是她的眼淚。

夕陽的餘晖被浪卷起，莫過了她的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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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好！過了！安全組上！”

柯柯一聲令下，幾個救生員把腿就往海裡沖，還沒遊幾下，就看到于文文已經露出了大半個身子，幾個人不得不感歎，這個女演員水性是真的好。

鄭秀妍看到于文文重新出現在視線裡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可以呼吸，深吸一口氣，嘴裡嘗到了鹹味，她伸手摸臉……自己是什麼時候哭的……這是自己的淚，還是安安的……

于文文看了眼後援組遞過來的姜茶，搖了搖手：“拍完再喝。”說着她拿過對講機：“柯柯，保一條。”

趁着落日還沒完全跌入海平線下，後援組給于文文吹幹了頭發和身子。

“《影子》第一百一十七場，一鏡二次，Action！”

于文文回望岸邊，眼神的落點是鄭秀妍，曉曉的告别換來的是安安的新生，所以她一點都不害怕，隻是舍不得這個和自己曾經共生的女孩兒，從今往後，希望她看到自己的影子時，目光能有哪怕一刻的停留。

完全進入海水後，于文文很自然地把身體切換到了自由潛模式，雖然沒有泳鏡，但她依舊可以睜眼，一個轉身，準備遊回岸邊。

然而……靠……離岸流！！！

于文文隻覺得自己在不停地被一股異常快速的水流往遠離來時的方向帶，任憑怎麼遊，都在離岸邊越來越遠。

岸上，柯柯喊卡之後，安全組的救生員明顯沒有第一次沖的那麼快，他們以為這次于文文會像剛才一樣自己遊回來。

但過了和剛才一樣的時間，卻沒見人上來。

“這……？”幾個人面面相觑，剛要跳進海裡救人，其中比較資深的救生員看出了不對勁：“是離岸流！”說完他轉身對着不遠處的後援組喊：“出快艇！！！”

鄭秀妍本就覺得不對勁，她一直數着時間，照第一次喊卡之後于老師回遊的速度，這會兒應該上岸了才對，怎麼會……胡思亂想還沒開始，就聽到有人在喊什麼出快艇，為什麼要出快艇？？？

她剛要往岸邊沖，腳下卻和灌了鉛一樣，挪不開半步，耳邊眼前腦海裡都是小時候被救援的模糊畫面和聲音，這些潛意識記得的事都在這一刻浮了上來，扯住她，讓她寸步難行。

Eva是最先反應過來這樣的場景會給鄭秀妍帶去多大的沖擊，她立刻從自己的位置飛奔過來，擋在她面前，隔開了她的視線。

視線被遮擋的一刻，鄭秀妍腿一軟，癱坐在了地上，哭不出來，也說不出話。

劉戀在聽到安全組出動快艇的第一時間就沖去了岸邊，絲毫沒顧得上Chloe的反應。

兩艘快艇在海面上開着，試圖找到于文文的身影，幾分鐘過去了，沒有進展，岸上的人都提着一口氣，吊着一顆心。

就在夕陽徹底沒入海中的同時，在離快艇搜索區域不遠處的另一邊，一隻手升了起來，是于文文，在示意自己的位置。

還好自由潛教練證的課程裡，有教過遇到離岸流該如何擺脫，也好在這次的離岸流隻持續了幾分鐘。

于文文被快艇接上了岸，劉戀把她攙扶了下來，衆人都在鼓掌，柯柯給了她一個擁抱，把浴巾披到她身上。

“小卡呢？”

圍着的人群裡，于文文沒看到鄭秀妍，她問劉戀，劉戀指了指，她才看到，鄭秀妍坐在沙地裡，靠着Eva。

鄭秀妍恍惚間仿佛聽到了很大的動靜，像是歡呼和掌聲，她想看，但視線被淚水模糊着，難以分辨，直到突然有一股鹹腥味撲面而來，有人抱住了她。

耳邊，是熟悉的聲音，顫抖着說：“小卡，我回來了，我沒死。”

這一刻，她的哭，才又有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