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心沒有牆，它就是牆，支離破碎後，用血和結痂澆築而成。
以前覺得于老師心好大，面對圈裡的髒水和黑臉，還有那些不實的傳聞，她都視作過眼雲煙，現在才知道，和她經曆過的種種相比，這些事，不過是撞在牆上的一抹灰塵罷了。
親手将愛徒送上出事的飛機，一蹶不振後又衆叛親離，曾經暗戀的人，帶走了她的初吻，和她在伯克利的樂隊，多年後時間讓她給出原諒，一别兩寬。
明知張俪有心接近，卻隻能裝作不知道，這些年，她是用什麼心态面對俪姐的，是不是相處的每一刻，都被愧疚和懊悔拉扯着……
“俪姐的妹妹，是馬航事件的遇難者，所以，她……還有你，都讓我每次落地報平安。”
“是啊，她也這麼要求我，我記得第一次被她這麼要求的時候，我很驚訝，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可能在我們相處過程裡，她的糾結，一點不比我少。”
“嗯……”鄭秀妍輕歎了口氣：“那後來呢？”
“後來？”于文文笑了下：“後來，你出現了。”
鄭秀妍繼續聽于文文說故事，在于老師的講述裡，自己的出現，是她沒預見到的轉折，仿佛是她沉淪停滞的世界裡，一個突然出現的閃光。
剛開始，她怕是稍縱即逝，便想着，能被這光照拂多久就多久，不強求，不挽留。
後來，她知道了她的身世，明白了她對張俪的意義，便想着讓自己成為她的救贖，所以答應了有關她的一切事情。
鄭秀妍下意識心疼又自嘲的一笑，被于文文捕捉到。
“怎麼了？”
“沒有，就，心疼你啊。”
鄭秀妍當然不可能告訴于文文，在聽到這個故事之前，她還妄想着自己的出現，能讓于老師重拾過去那個張揚又随性的她，而此刻，自己竟然覺得有些無能為力了。
于文文頓了頓，挪了挪身子，拍了拍床上空出的位置：“上來。”
她從身後抱着坐上床的鄭秀妍，輕輕探出頭，吻了她的嘴角：“故事之所叫故事，是因為它已經過去了，知道嗎？你不必想着怎麼把我撈上來，因為隻要你在，哪怕我再次沉下去，也會想辦法遊上來，回到你的身邊，就像這次一樣。”
“于老師……”鄭秀妍有些哽咽。
“其實，因為你和張俪關系，也因為我對她和張妍的愧疚，我差一點就沒抓住自己對你最初的心動，其實從一開始，你的聲音，就已經滲透進我的心裡了，以後每一次的心跳，不過是讓它，浸得更深而已。”
鄭秀妍嗯了一聲，于老師喜歡自己聲音這件事，在一起之後的很多個夜晚，她都深有體會。
“還繼續聽嗎？”
“聽。”
“那你答應我，聽歸聽，不要胡思亂想。”
“我哪有……”
最後，故事停在和張俪和解的地方，鄭秀妍想到張俪曾經試圖阻止自己和于文文的感情發展，但後來又由着她，這個變化，除了是因為愛她，也是因為于老師的努力。
于文文幾乎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了鄭秀妍，單單隐去了酗酒戒瘾和自殺那段，這是她可以給她最後的保護。
不知者無罪，她不想她成為人生唯一污點的知情者。
“于老師，我……”鄭秀妍一時半會兒找不到措辭：“我不知道該說什麼，除了說過去的都過去了，還有就是……馬航的事是意外，真的不能怪你，就像我小時候經曆的天災一樣，如果我父母知道那天會有海嘯，他們一定不會帶我和妹妹去的，對不對？”
“嗯，我很贊同你說的。”于文文點着頭，下巴一下一下地磕在鄭秀妍肩頭：“就像這次的離岸流，也是意外”
“……”
鄭秀妍從于文文懷裡掙脫，換了姿勢，轉過身坐好，果然啊，就是給于老師又繞回來了。
對她的心疼，戛然而止，叉着腰，看着她，看她還要怎麼繼續“狡辯”。
于文文放下僵在半空中的手臂，拉過鄭秀妍放在腰上的手，語氣一軟再軟。
“我承認，我是想讓你親眼看到我走進海裡，再遊回來，想讓你知道，小時候大海帶走了你的父母，但它不會帶走你所有的家人。”
“哼……”鄭秀妍嘟嘴。
“剛才聽故事的時候不是還很心疼我嗎？怎麼一說到這次的事，就又生氣了？”
鄭秀妍假裝繼續生氣地說：“我嚴重懷疑你，是為了讓我心軟，才先和我說故事的，這是你的小心機。”
“啊！完了，心思都被你看穿了！”于文文說着把鄭秀妍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心口。
“……于老師你幹嘛？”鄭秀妍忍着笑。
“它穿了啊，得你來止血。”于文文也憋着笑。
對視的兩人，再也忍不住，笑了出來，鄭秀妍不是沒有見過于文文笑，但像現在這樣的笑出聲來，還是頭一回。
可能是因為終于對自己卸下過去了吧。
“不生氣了？”于文文帶着笑問。
鄭秀妍沒有立刻回答，反而問了于文文一個問題：“于老師，我發現你好像從來都沒和我紅過臉，為什麼？”
于文文愣住，為什麼，她自己都說不上來，可能是因為覺得鬧情緒很浪費精力和時間，況且又解決不了問題？可這說法聽上去，怎麼這麼渣……換個說法的話，大概就是……
她剛張嘴想說，鄭秀妍已經開了口：“于老師，你知道的，在我看來，你一直都是很厲害的人。”
“嗯……”
“可就連你這麼厲害的人，都差點折在離岸流上。”
诶？
上一秒于文文還想着小卡怎麼突然誇起了自己，下一秒，原來是欲抑先揚……
“所以啊，于老師，就連你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鄭秀妍拉着于文文的手，讓自己要她身邊挪了挪，靠近她的臉：“我不想浪費時間和你鬧脾氣，我要抓緊和你在一起每一刻，每一個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