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勞累多日是否該回家歇歇了?”晏霁之順口道:“否則因為我的姨娘害你累病,就算是親戚我也不能不與你客氣。”
霍舒窈有心想抗争最終還是憋屈同意,晏霁之目送她出屋,擡腿邁向東梢間的内卧,走到病榻前落座,注視兩瞬床帳中女人卧病沉睡的容顔,擡起手碰碰她的額頭。
“怎麼竟會如此滾燙?大夫們把脈,沒說姨娘被這高燒燒壞嗎?”
“禀世子爺,太醫們和神醫都未曾提過。”貼身婢女朱樓答道:“想來姨娘她應當還能支撐得住,全城名醫都在,必定能救醒姨娘,世子爺寬心。”
“大相國寺的主持念空大師還在府裡嗎?”
得到肯定答案,晏霁之稍作遲疑就趕去前院念空主持與張神醫共同客居的小院,他到時他們兩位正在磋商最新的醫治方法,他簡單寒暄番即提出疑惑。
“老頭我也特别想不通,身體燙得像被火燒,這麼猛的烈症誰承受得住?偏偏她就能,從脈象看那病患的骨骼髒腑好得很根本沒受損還真就隻是高燒不退的小病。”
張神醫補充道:“老頭我是不甘心想要把能用得上的辦法全試遍,但前兩天就有預感,告訴你也沒啥,我猜你這小妾的病隻能靠她自己熬,熬得過,她就能醒。”
晏霁之疑惑更甚:“自己熬?什麼重病會無藥可醫卻能憑自己熬?莫非神醫是指流光她沒有生病而是被妖邪入侵嗎?”
“你曉不曉得自己這小妾的身世?”張神醫老眼中精光乍現,肯定道:“你這小妾的出身絕對不簡單,找到她的父母也許能找到病症和解法。”
“身世?”晏霁之不可思議,看向念空大師,老主持目光比海深邃:“這場雨下得真久,剛入秋時老衲常夜觀星象,可惜近日看不見了。”
電閃雷鳴咆哮吓得幼童啼哭不止,暴雨凄風狂作能撼大樹卷大石,今夜的黑暗仿佛被關押在地牢底層的猛獸要沖破鐵牢,浸在水漫遍地的國都城寂靜如曠野。
擋雨的油紙傘被狂風吹得傘蓋翻起幾欲脫離手掌,霍桑柔拉過好幾次都又被吹翻,幹脆把傘收起抱在懷中,她也不知為何要抱在懷裡可能是因為害怕而想抓些東西讓自己鎮定點。
跟随引路的小厮走進流光小築,她滿臉水珠,長發和衣裳徹底濕透,在堂屋中剛站定,她腳踩的薔薇花開地毯就被滴滴答答的雨水給浸濕弄髒了。
值夜的朱樓迎過來,手上捧着套幹淨衣裙,微微屈膝道:“姨娘的衣裳,世子爺沒發話,奴婢不能拿;這是奴婢自己的秋衣,姑娘您見諒。”
霍桑柔忙道謝,想到什麼,急忙把自己手腕戴的玉镯和發髻上的珠钗全都摘掉送過去;朱樓稍作推辭就收下,含笑道:“姑娘快換衣裳吧,可别着涼了;還有您隻有半個時辰,請您别讓奴婢們難做。”
“好好,我知道、我知道的。”霍桑柔再謝通,接過這套幹淨的衣裳快步去淨房換衣服,換過衣裳擰掉頭發的水漬,她小跑到病榻前,終于看見躺在床裡蒼白沉睡奄奄一息的姐姐,她險些哭出聲來;擡手抹把眼睛,握起姐姐的纖手被灼燒的滾燙吓得心髒狠狠跳了跳。
昏暗的燭光搖曳,映在碧紗窗上的人影寂寥;屋外正在被吞噬天地的力量肆虐,凄厲的吼聲從廣袤的蒼穹縫隙中鑽出又刺進堅硬的地岩深處,人與萬物都那麼渺小。
霍桑柔抱緊姐姐的手臂,壓抑哭道:“姐姐你醒過來好不好?隻要你能醒,我再也不鬧、我什麼都聽你的,我發誓我一定不再追查害我們的仇家,就算你要讓我帶小祐離開京城,我也乖乖聽話,無論什麼事我都會聽話的,隻要姐姐你别抛下我。
姐姐你醒過來啊,你告訴我你會沒事的。當年娘死後安葬,你才十二歲都能帶桑柔逃出那些壞人的監管,這十多年你經曆那麼多苦難都能熬過來,這回也挺得過對不對?姐姐,你别丢下桑柔,四年前你丢魂似的重病場以後不是答應過不會再吓我,今後什麼苦難遭任何罪都能承受得住,姐姐你别騙我呀……”
半時辰的限制到,朱樓放輕腳步走進裡間提醒她得離開了,霍桑柔擡手臂抹把眼淚鼻涕,哀聲懇求能不能讓她留到她姐姐醒來再離開?
“送姑娘出府的小厮已經在候着,請姑娘别讓奴婢們難做;否則深夜驚擾世子爺歇息,對姨娘可不好;您牽挂姨娘更該為姨娘着想,莫歡姑娘說對吧?”
霍桑柔張張唇隻能應對,隻能再三請托對方照顧好她的姐姐後戀戀不舍地往外走。
裡間的燭光愈發暗淡,即将燃盡的蠟燭發出哔聲輕響,靠後牆壁的衣櫥突然從内開啟,晏霁之從衣櫥中走出,邁開腿走到病床前,喃喃疑惑:“身世?你的身世還能有何不尋常?”
朱樓近前禀告人已送走,挑剔的世子爺吩咐:“給姨娘換身寝衣,被褥也換掉。”
一夜暴雨至天明未減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