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中沒有彰顯清貴底蘊的充棟藏書也沒映照累累軍功的兵戈刀槍,隻有金銀俗物滿架,燃燒正旺的碳盆裡時不時發出細微的哔剝聲但不見灰煙飄揚,紅檀木桌案上擺着剛斟的熱茶,袅袅水汽升騰給金光銀閃的寶物蒙上了層霧。
“佟家想争明年的貴妃位?”霍老太爺答非所問,捧杯熱茶暖暖手。
“透過意思,他家可假意向皇帝投誠,以親戚的身份秘密掌控霍氏動向助皇帝轄制霍家,實則是襄助我們;蓁蓁和她娘很熱衷,鬧着我和太後想迫皇帝把貴妃的位置送給佟家。”霍漓江搖頭:“說得再天花亂墜,我看佟家實則都是想坐收漁利。”
老太爺很平淡:“你哥倆打算怎麼做?”
“二弟願意将計就計,孩兒則反對;太後還沒下決心,太上皇還在,遠遠沒到能讓霍家為所欲為時。”穆國公霍秦川諷刺道:“搶後位已是兵行險着,再搶貴妃位送給佟家圖什麼?圖讓陛下徹底掐斷對養母的恩義嗎?”
“英王妃對這個流光姨娘應該很厭惡,隻是礙于被親兒袒護而不得不容忍。”霍老太爺眯眯皮肉耷拉的眼睛,哼道:“小王八蛋在表态。”
“玉家和馮家可沒少靠我這混球外甥的深情賺好處。”霍漓江聞言壞笑:“身為姨夫,我是該幫外甥把新歡舊愛好好捋捋。”
“祖父以為英王府對争貴妃位有想法嗎?”
霍海嘯三十二歲,他是書房中唯一的孫輩,雖然為武将但沒半點粗犷,劍眉英挺,形容氣勢磅礴,不自覺就給人種壓迫感:“壽宴間的種種不是晏霁之的風格,孫兒懷疑他想争但又矛盾甚至沒頭緒,他在迷惘究竟該如何抉擇。”
“他如果真矛盾迷茫,絕不會是為争貴妃位。”霍漓江肯定猜測:“十有八~九是為情愛,混球可能對寵妾動了真心偏偏他自己排斥、不願意接受。”
“流光姨娘?”穆國公霍秦川困惑:“這位病重時舒窈上心得像着魔,巨浪也不對勁。”忽而想到差錯,嫡女剛出生的往事太過久遠竟讓他一時間完全沒意識到症結。
他神情微變道:“不對,為維護老爹的面子,咱們對外可宣稱是祖父親自翻《詩經》給嫡長孫女取的名字,二弟妹可不知内情,連雄鷹都不知道。”
老太爺霍擎柴如樹皮的手僵住,霍漓江心頭像被敲記悶棍,眼底害怕閃過,扯唇牽笑:“應該是舒窈給人家說的,這丫頭跟個娼妓出身的小妾關系那麼好?”
霍海嘯最後個意識到情況,不可思議道:“爹您懷疑什麼,流光姨娘是靈渠?”他失态地拍桌站起來,不重的落掌聲卻仿佛能刺穿書房裡每位的耳膜:“這種揣測太荒謬了,如果她真是靈渠為何不回家,靈渠會不認識回家的路嗎?”
“剛剛海嘯想讓祖父猜猜明年的貴妃娘娘會花落誰家,是吧?”語調空曠而滲着涼意,老太爺霍擎平和的目光沉浮着洞察世事百态的尖銳:“陛下夠有手腕,貴妃娘娘就該姓霍,以我霍家靈渠擊破霍氏羞辱挑起霍家内讧,這才叫漂亮!”
窗外,挂在廊檐下的鳥籠晃動,五彩斑斓的鹦鹉瞪着圓溜溜的小眼睛鄙視前方的黑貨,原來不遠處有群覓食麻雀在青石闆上叽喳跳躍,假山石旁兩三簇翠葉興奮伸展,在這一天中最暖和的時候,生靈正以飽滿的舒悅緻敬陽光的饋贈。
繁鬧街頭車水馬龍,兩匹良駒共駕的豪華馬車穿過街巷來到京城最大的金玉首飾樓前,英王世子爽快掏出一千兩銀票給寵妾買對翡翠手镯,并異常迅速地離去。
馬車駛進英王府,他們回到流光小築,霍靈渠還隻跟他講過一句話:我要買首飾。
揣着新買的翡翠手镯跨進寝屋,氣怒未消的女人沒眨眼就砸碎了這對水汪汪的翡翠手镯;合着她要買首飾就是為砸的,晏霁之見此情景默默腹诽:敗家娘們兒。
“氣消了嗎?”
沒有,但必須适可而止,霍靈渠滿含幽怨,眼神委屈得不行:“你不想要我了大可直說,何必要那般羞辱我?夜夜耳鬓厮磨,轉身就能将我轉贈他人,還要在衆目睽睽時給我難堪,你還有點心肝嗎?何不幹脆給我三尺白绫,你我都痛快。”
“那出是霍雄鷹臨時起意,我哪能猜得到?”晏霁之放軟姿态哄:“瞧我家流光多威風,二話不說就要做我的主,我都順着捧着;還說我沒心肝,你有良心嗎?”
霍靈渠真正隻氣憤他故意将她喊去霍家,但這點沒法算;敲他一千兩白銀、當他面摔碎新買的翡翠手镯再得他哄哄,她應該甚至必須順台階下,可心裡堵着悶氣真的難受。
擡眼看他眼,她走上前步踮起腳,擡手捧住他的臉頰吻他的唇,最好惡心得他幾天都不想回來過夜,哪想晏霁之沉默過後非但沒把女人扯開反而抱她倒在就近的美人榻裡。
夕陽戀戀灑落半庭金輝,斜影錯綜茶花自賞,炊煙在掌燈時,但看紅绡暖帳終挂起。
晚膳擺在耳房暖閣,潤州江蟹送到、潤州擅長做蟹的大廚也給請來了,這頓晚膳自是以蟹為主菜:清蒸蟹鉗、醉蟹、醬蟹、蟹湯包、蟹粉魚翅、蟹湯金瓜粥、蟹黃豆腐,再配幾樣新鮮時蔬和糕點,滿滿一桌比平常膳食豐盛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