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有點恍惚,好像做夢,但真的就是真的。”晏瓊勳高興道:“我們現在就差給四妹争到貴妃位然後讓貴妃娘娘向陛下求求情寬恕姨娘你爹和兄長,咱就算半圓滿了。”
不像晏明妧姐弟按外家的輩分稱呼賈家人,徐側妃不在意這虛名就從未讓她生的兩位爺和四姑娘逾越過,府裡一衆庶出的外祖和舅舅們都随世子在佟家呢,何必自欺?
“懸,隻怕很懸,王爺沒心情,世子沒心思,薛家又必定會阻攔,而四姑娘生母的父親和兄長都在坐牢,貴妃娘娘哪還能輪到她?”徐側妃是商戶女出身,兄長考科舉走仕途,爹和弟弟們打理家中生意,哥哥勤勤懇懇近十九年才終于升到正五品都察院都事啊。
因為她,就因為她一念之差想以卵擊石,卷進這種她根本不能碰的漩渦,她哥哥前途盡毀還要坐六年牢,徐家舍掉大半家業也保不住她爹免掉牢獄,她爹也得坐一年牢。
是她…是她害父親和兄長蹲大牢,是她折損徐家幾十年積攢的家底,是她害侄兒們仕途無望,是她可笑得以為他們能和皇親國戚較量,是她把徐家毀了。
“還沒走到最後步,姨娘你别喪氣。”晏瓊勳見不得生母黯然神傷頹喪消沉,徐側妃擠擠笑意寬慰:“姨娘知道,必會再争取;但長房畢竟剛走,王爺心情差,姨娘會見機行事,四爺可千萬别拿這事去叨擾王爺。不早了,四爺回院裡陪四奶奶用晚膳吧。”
要盡孝該伺候嫡母用膳,自七歲後他能和生母用頓膳食是很奢侈的事,晏瓊勳對此習慣得很沒啥在意,再安慰生母幾句就離開,回他和他媳婦的院子。
未久,漆黑卷盡天幕,熊熊燃燒的大火照亮半邊天,沖天火勢又像是從天際裂出條縫隙滲漏細微火苗掉下并聚彙成猛烈火球砸落人間形成能滅盡花團錦簇的烈焰,讓火勢周遭的一切都顯得那麼渺小,也給英王府今日的驟變震懾收尾。
仿佛燒掉的不僅僅是流光小築還有庶出膨脹的野心妄想,烈火燃起,世子再不容挑釁。
霍靈渠再從隔壁過來察看,火勢仍燒得旺,她遙望眼前這場大火不知不覺生出恍惚,想起她人生中的兩場大火,都在她的生命中攪得天翻地覆改變她的人生軌迹。
這是第三場,似乎對她沒甚影響偏偏令她心中有點空,好像燒掉的不隻是流光小築還有她賴以在英王府生活的流光姨娘身份,又有巨變在冥冥中在她沒有準備好之際降臨了。
烈火燃盡,流光小築成廢墟,霍靈渠自婢女手中接過燈籠上前,尋覓殘存的熟悉;茜紅裙擺劃過布滿髒污的青石闆和燒成焦炭的雕欄梁柱,攜走一層層愈發深沉的黑。
住多年的庭院最後走遍,她帶奴婢們回隔壁蔚然居,也沒扭捏,她直接住世子的寝屋。待她洗漱沐浴好再擦幹頭發已經亥時,晏霁之還沒從書房回來,她便自顧就寝。
寝屋留着幾盞琉璃燈照明,燭光照映橘杏色紗幔熏染些許溫馨氛圍,暖暖的叫人心安。
晏霁之夜深回屋,看見睡在他床裡的女人,冷哼這女人臉皮可真厚,竟就以妾室身份拿自己當正妻了。從淨房沐浴洗漱好出來,他來到床前挂起帳幔,半點沒憐香惜玉,擠走女人搶過她蓋着的錦被給自己。
不過這倒也不是他故意挑事而是他基本不會自己動手鋪被褥,錦被整齊擺在床鋪裡側,他都懶得動動手,不然霍靈渠嗆他時也不能說‘要誣賴人你自己鋪床絲被去。’
搶了被窩,晏霁之拿冊書卷淡定地靠在床頭翻書。
霍靈渠嘗試将錦被拉過些被制住,她隻好靠在被窩外抱男人的手臂,嬌笑贊道:“童年我們在宮裡讀書,先生誇你的文章最好有狀元之才,記得大家還打賭你能否在小成年禮前考中狀元呢,我想霁之哥哥二十歲才折桂必是因為要藏拙,對嗎?”
霁之哥哥?多少年沒這般喊過他了,她就不嫌假嗎?晏霁之置若罔聞,淡定看書。
“我知道多年累積的怨恨在你爹說出要動家法的那刻令你徹底心寒,可若真那麼走了,午夜夢回你想起你的祖父祖母想起晏家還在意你的親人時會煎熬難受。”
故而霍靈渠自作主張:“真要走不差争取最後一回,如果最後的掙紮都輸了,你再走,問心無愧。可我們賭赢了,必須做取舍時你爹選擇你,他的确最重視你。”
晏霁之平靜地翻過頁書卷,繼續傲嬌。
“我記得關雎宮裡有棵梨花樹,是貴妃生前親手栽種。”霍靈渠眼眸含笑,語調懷念:“貴妃仙逝後四姐姐曾說大概是因為梨樹的梨諧音離别的離,關雎宮才會總是萦繞着傷情,你猜貴妃入皇家前有喜歡的人嗎?當年四姐姐和我猜,少年慕艾,一定有。”
晏霁之心裡罵她小小年紀就不知羞,把他表姐都給帶壞了,仍然不予理會。
霍靈渠出殺手锏:“我聽說王爺整個下午都把自己關在書房裡連午膳和晚膳都沒用,你又不肯去給你爹示個軟哄他開心,我隻好讓婢女以世子爺的名義給王爺送食盒。
我特意斟酌過要清淡簡單,就備了蒜蓉白菜粉絲、雞絲鮮筍、豆腐羹和一碗米飯。你要是沒有意見那我就繼續代你向你爹表示孝心了,我想王爺多少會有點安慰。”
晏霁之憋屈地和這女人說話:“是貴妃娘娘舍不得即将到手的錦繡前程飛了吧?”
兩人對峙幾息時間,霍靈渠冷臉:“你既這般想,别再碰我了。”語畢,她轉過身抱起疊整齊擺在床最裡側的錦被鋪被窩,鋪好就躺進被窩裡睡覺。
晏霁之那叫個郁悶啊,可再郁悶也隻能退讓:“難道我願意你進宮嗎?”
“你有何不情願?”霍靈渠脾氣好,沒和他冷戰:“舍掉個妾室換取皇帝晉升你為正三品吏部侍郎,這可是連升四級令你少拼搏十多年,你能有何不情願?”
“我們即刻懷個胎,你肯嗎?”晏霁之生氣反嗆,霍靈渠:“……”她意興闌珊:“拿懷胎來扯幌就過了,你能有何不情願的,難道是你對我有情嗎?”
“我會願意今後夜夜孤枕難眠嗎?”在女人奇異而不可思議的眼神中,晏霁之坦誠:“你是我第一個女人,至今唯一的女人。”
霍靈渠驚詫坐起,難以置信地質疑:“怎會?你是十七八歲時遭暗害患上隐疾,可你在此前難道會沒有通房嗎?我大哥十五歲就有通房了,多數人家不是都會在少爺們小成年禮前一年半載就給安排通房好讓哥兒通曉人事嗎?”
“會惡心,如此親密之事,隻圖纾解就放浪形骸,我會作嘔。”晏霁之逼視她的眼睛問:“換作你,你若是再陪第二個男人行房事不會惡心嗎?”
這招效用對霍靈渠絕對是絕殺,她低頭苦笑,晏霁之放掉書卷将女人擁入懷,感歎道:“挑剔也好算病态也罷,我不想對自己敷衍。
我想娶能彼此傾慕之人為妻,否則祖父病重時會娶妻沖喜的孫兒就是我而非堂弟煦之。如果到而立之年都找不到,我就娶個能合我要求的女人相敬如賓。但無論娶誰,我都從未想過碰妻子以外的女人。”他輕咳聲着重聲明:“你是隐疾造成的意外。
大夫治愈後我心裡沒底,我隻能和你驗證番;再往後,你我既已有夫妻之實,我會宿在你屋裡是順理成章的事,我甚至想過找不到傾心的女人就将你扶正,我們攜手終老。我還不知道你走以後我的日子要怎麼過,我能願意讓你離開我嗎?!”
霍靈渠沒把扶正這些話放心上,憂心忡忡問:“會有僥幸嗎?小公主可憐,但也沒人想過他會賜死珍修儀,他還能允我的請求嗎?
“明早,我進宮去問個答案。”話雖如此,晏霁之是沒有僥幸的,從未想過能有僥幸,今天唯一能擺脫的機會都被她親自破壞了,還能有什麼僥幸?
霍靈渠低低應聲好,勸他夜深了早些歇息,然後就被男人抱着赴巫山雲雨至癡纏整夜,天光大亮時他倆還相擁睡得香,晏霁之午時前就沒出房門。
原定想法隻得往後推延一日,二月十九清晨,晏霁之先往工部衙門點卯再去皇城。
“朕以為晏卿是聰明人。”聰明人就不該做蠢事,嬴忱璧一身帝王常服,既無龍袍助威也沒動怒的兆頭,神情語氣淡淡的卻反而有種暴風雨前的平靜。
“靈渠害怕想再争取,她不能進宮隻能托我幫忙,臣受她之托自當忠她之事,還請陛下給個答案也好讓臣給她個回複。”
“那麼你轉告貴妃,朕會永遠對她好。”嬴忱璧道:“還有件事,朕一直以為不需朕額外提點,晏卿就能明白,可惜朕失望了,你是真的想讓朕提點你嗎?”
晏霁之笑:“陛下言重,您還沒有冊封貴妃娘娘,宮裡既沒有霍貴妃,臣怎會有本事睡在貴妃的香閨?至于臣自己的閨帏中事,不敢勞陛下過問。”
正徽帝嬴忱璧深邃而略帶陰沉的目光注視他,晏霁之回眸對視,對皇帝不卑不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