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靈渠在霍家被捧做掌珠有兩點根由:第一,霍漓江視如命根;第二,霍太後移情。
在霍家那場大火前,所有知情者聽聞者都能認同霍靈渠乃天下最幸運的庶女。年少輕狂,有幾人會因少年愛慕就定終生基調?偏偏霍漓江真能如此。他少年時遇到畢生摯愛,摯愛因為不能生育而拒絕他,他就借腹生以表決心,女兒靈渠正是由此而來。
故而霍漓江從來就把女兒靈渠視作他和摯愛的骨血,摯愛早亡,女兒就變成他的命根;摯愛生前未曾嫁給他,他也仍然讓靈渠稱之為母親,更是隻能喊他摯愛之人為母親,佟夢姿嫁進門隻能得霍靈渠稱呼聲太太。
至于霍太後則簡單得多,霍太後年輕時頭胎生的女兒在出生當天就夭折,霍靈渠于此兩日後出生,她認定霍靈渠就是她女兒投胎來的,自此将侄女靈渠視作親女疼愛。
兩點内情都不是秘密,誰有疑惑都能輕易打探清楚。由此,霍靈渠享盡連同伯父在内的長輩們的疼愛,順理成章壓倒大堂姐即嫡長孫女霍舒窈成為家族掌珠;三歲給公主做伴讀,七歲得聖旨賜婚與皇子定親,還能有皇親貴胄們做童年玩伴。
這仿佛很合情理,莊太妃卻敏感認為有古怪,蓋因霍漓江所謂的摯愛隻在傳聞中。
二十多年前霍漓江宣稱有摯愛但摯愛不能生育而決定借腹生時鬧得滿城風雨,可霍家竟然遮遮掩掩都不敢報出是哪家哪戶的姑娘,這豈會不是掩人耳目的手段?
太上皇親自證實前,莊太妃真就以為霍靈渠乃是霍漓江和親妹亂~倫的孽種,隻要她能找出證據,霍家就徹底完了;因此即使二十年都沒收效,她也沒放棄,不想竟然是她料錯了,難怪她多年旁敲側擊暗示引導,聖人都未曾領悟過。
可這位會是誰呢,當年霍家遮遮掩掩,莫非是聖人也有意嗎?可霍漓江難道不要命了,敢在聖人也有意的情況下相争?但聖人若是真有意,她怎會半點風聲不曾耳聞,莫非是聖人在故意隐瞞?莊太妃越想越覺得可笑,聖人何至于幫霍家瞞得滴水不漏。
其他人沒那麼複雜的想法也是有些奇怪,畢竟都清楚霍靈渠和她這位母親是什麼情況,沒有血親關系的母女能相像嗎?許多朝臣官眷們面面相觑會兒,有麽也有可能,除非霍漓江借腹生時挑的女人就像他那位摯愛,若真是如此,那就沒什麼稀奇了。
如此推論,多數人倒也能理解了,霍太後可心浮氣躁給她爹使眼色,霍擎懶得理閨女,太上皇把話說到這份上還怎麼回絕,想驗就驗,他就看能驗出什麼來。
“老臣謝聖人隆恩,隻是老臣怪好奇,國師和靈渠的母親有交情?”
太上皇肯定了,霍靈渠看着這個比童年記憶中親和甚至能算慈眉善目的退位老皇帝,忽然就冒寒氣,隻要能揪出所有同道中人,他當真連親骨肉都會毫不猶豫痛下殺手嗎?
霍擎便再問問是什麼交情,太上皇歎息:“什麼情分啊?國師若不想提往事,寡人也不好透露,國丈想知道不如私下問興獻侯。”
“那老臣還是不問了,霍漓江能和國師做情敵也是福分。”霍擎端着老臉笑成朵菊花,許多朝臣聞言就在心裡罵老匹夫刁,不問你還擺明套話。
誨仰道長斜他眼冷嗤聲,太上皇突然哈哈大笑:“國丈多慮、多慮了,你若是這麼想,國舅隻怕都要被你氣活過來了。”
“父皇,兩位國舅爺就在您眼前都還好好活着呢。”晉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拱火:“國丈若是把親兒氣死害得自己白發人送黑發人恐怕也得沒了生趣,母後可怎麼受得住?”
“老七你渾說什麼?!”湘王被成功挑火要反嗆時穆國公霍秦川攔住:“王爺,晉王殿下年紀小不知道沒出生前的往事才誤會了,聖人方才提到的國舅乃是蜀王的舅舅。蜀王降生,聖人大喜,破例賜予恩典将蜀王的舅舅欽封為國舅。”
湘王愣住:“蜀王、三皇兄?”
魏王早就知道沒什麼波動,晉王不知,看向生母詢問,莊太妃點頭,也是平淡。
三十多年前的往事了,霍海嘯和晏霁之他們還都是第一回聽說,對此事能有記憶的除了如魏王般後來得知也就隻有當時就知道的老臣。班丞相在授康元年時離調進京城還早着呢,他就不知道;顯國公想起來也沒在意,當時聖人興起而已,穆國公不提他都忘記了。
武襄侯年長多少知道點内情,自是清楚破例封蜀王親舅為國舅可不是聖人興起那麼簡單;腦海浮現當年姬國舅的風采,雖然年久模糊,但遠觀貴妃還真能察覺出有姬國舅的神韻。
他皺眉瞥向晏家,姬國舅可是晏副相的父親第一任英王請來的座上賓,霍家怎會攪和?
晉王驚訝過後笑起來:“原來除了任皇後的同胞兄弟和母後的兩位兄長外,我朝還有位國舅爺啊。父皇,三皇兄這位舅舅是什麼人,他既有本事得您青睐破例額外欽封為國舅,定是卓越出衆,怎麼兒臣從未聽聞過?”
誰不相信晉王是故意省略掉郭皇後的兄弟?好些朝臣命婦們悄悄瞟幾眼建威侯府衆位,果然見他家集體臉黑,郭皇後更覺羞憤。杭婕妤輕瞥過她,心中好笑,霍家這麼逼着你,你和建威侯府既然都沒本事反擊,還和這點虛名較勁有意思嗎?
太上皇沒作答而是看向穆國公,霍秦川會意道:“晉王殿下,這位國舅爺早在授康九年就已溘然辭世,逝者已矣,您何苦再打攪亡者安息?”
晉王挑眉涼涼睨他:“穆國公如此清楚,看來霍家與我三皇兄的外祖家交情匪淺啊。”
“臣哪能比得過英王和晏副相與這位國舅爺有交情,如若王爺真有興趣,不如向英王和晏副相請教。”霍秦川不帶眨眼就使壞,英王晏墉差點想蹦起來罵他,晏副相站起來想打圓場時太上皇含怒呵斥:“好了,你小孩子打探那麼多長輩的事做什麼。”
“父皇恕罪。”晉王憋屈更覺屈辱,他都二十多歲了還要被親爹當做孩童來訓。
晏霁之垂眸蓋住眼中思緒,授康九年辭世、和他家有交情?莫非……
霍漓江随後言明:“爹,國師是靈渠她母親的弟弟,親弟弟,靈兒該管國師叫舅舅。”
“……”
老太爺霍擎在心裡罵霍漓江個混球,這不成心想害老爹被這牛鼻老道擠兌死嗎?霍靈渠驚詫看向她爹爹,晏霁之感歎這世間可真忌諱想當然,他都以為這兩位是情敵。
衆多猜測這倆是情敵的朝臣命婦們可不是被憋得不上不下,但霍太後可放心了,穆國公霍秦川心說你倆有種;霍海嘯皺眉,聖人既懷疑靈渠像她母親又為何提蜀王的舅舅?
魏王和晉王不約而同疑惑甚至擔心,顯國公和親弟薛侍郎對視眼也各含古怪,保持中立的朝臣們都怪異,太上皇怎麼會放任與霍家有如此淵源的道士在身邊?
誨仰道長看向霍漓江表示點态度:“你倒是會給孩子認親戚。”
“二十四年前,靈渠還在襁褓中的時候,你也曾抱過孩子哄過孩子,你我可以成陌路,可靈渠是她母親留在世間最後的眷念,你再不願意面對也否認不掉這孩子是你的外甥女。”霍漓江眼含警告:“何苦再攪得靈渠她母親九泉下都難安。”
“難安,你可真有臉?!”誨仰道長譏諷:“女兒的母親死了,你得封興獻侯;你沒照顧好你們的女兒害得孩子漂泊十多年受盡苦楚磨難,你怪我想害孩子的母親死後難安?”
霍漓江默然别開眼,莊太妃隐晦注視着果然看到太上皇神情有點不自然,她就奇怪當年聖人怎麼會貿貿然想要給霍漓江賜侯爵,原來情由皆在此呢。
許多也曾經就奇怪或隻以為是聖人給霍家恩典的看客們恍然驚悟,合着霍漓江得封侯爵是和霍靈渠的母親有關系啊,在場不知多少位都已經能腦補出兩男争女的曲折戲碼了。
“呃,那個弟弟,不,大侄兒,大侄兒你見諒你多包涵,當年的事情,咱誰都不想。”霍擎調整好心态代為賠罪:“霍漓江做的是霸道但他真是真心的,他活到現在都沒那回真,他對爹娘兄弟加起來都沒對靈渠母親真心,這隻能是緣分來了擋不住。”
“緣分?”誨仰道長問:“所以老國公懷疑我和霍漓江是情敵麼,這得是什麼的緣分,你還當誰都像霍漓江嗎?”
霍擎老太爺硬生生被憋得苦哈哈的辯解:“誰叫大侄兒你做道士了呢。”
薛驸馬險些笑出聲,穆國公霍秦川倒是察覺了國師沒有惡意反而是善意,唯有把聖人的疑惑挑破才能控制事态由他們主導,否則任由聖人猜疑隻會對靈渠和霍家不利。
雖然在當衆談論霍漓江曾經的深情,做他妻子的佟夢姿和做他嶽家的佟家也未覺難堪,看客們都沒想笑話揶揄他們,畢竟二十多年人盡皆知的事,何況還有當年霍漓江議親時提的能趕跑大片大片人家的要求:必須把他女兒靈渠當小祖宗供着。
想到這要求,認為是佟家謀劃陰謀的觀衆們有理解也有鄙薄者,霍家的條件擺着,佟家不能接受何必結親?假意接受、結親後無論怎樣施為都不能改變就害霍靈渠,要臉嗎?
霍蓁蓁也懷疑地悄悄挨近她娘問,佟夢姿嚴詞否定,她正着急想找空隙給自己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