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秋雨連天。
雨水砸落在秋收結束的曠野,人蹤難現,郢國公撐着傘走進小覺庵後山的茅草亭,負手而立目視前方,氣概挺拔,不多會兒,莊太妃踏上茅草亭前的泥石小路。
空空的袖管任雨打飄零,不勝凄楚,莊太妃步入涼亭,放下傘,她的臉和衣裳打濕了,布裙還濺着泥水,她沒有擦拭隻用獨臂抱着郢國公,苦澀委屈地倚靠着郢國公。
郢國公手臂垂着,動動嘴皮:“我外甥是不是你害死的?”
莊太妃不可思議地擡頭:“什麼?”
“我妹妹的十皇子是不是你害死的?”郢國公冷然道:“朱太妃背棄了你,你入小覺庵後,朱太妃指你殘害聖人的皇嗣,溫獻皇後和她的四公主都是被你害死,我查得差不多了,我問你,是不是你害死我外甥又引着我們懷疑霍家?”
莊太妃似遭天方夜譚的滑稽:“你這樣想我?”
“我怎樣想你?你一步步走來,三十多年機關算盡,為的不就是權勢,莊家扶不起來,你盯上了鞠家,你要鞠家為你所用,我妹妹若有皇子,鞠家還能向着你,在暗中幫你嗎?”
郢國公擡手推開她:“是我可笑,顯而易見的事都能被你蒙住。”
“我為權勢?我為利用鞠家?”莊太妃哈哈笑,眼淚淌過,仿佛要抽走她強撐的生命:“當年我在小覺庵有孕,我明知懷着這個胎會有多危險,我都為你把孩子生下來了,我冒着我和我三個兒女還有莊家的危亡給你生下了女兒,我利用你?”
“若非如此,鞠家如何能被你綁住?”郢國公反諷:“富貴險中求,不冒點風險,哪來來日的滔天富貴?何況——”
郢國公盯着莊太妃,反唇相譏:“你有冒風險嗎?你不是步步為營早算好了,二十年前你入小覺庵祈福就是沖着鞠家來的吧?”
莊太妃看着他,想笑,覺得荒唐地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前朝後宮都知道莊太妃是什麼樣的人,你不必在我面前擺這副模樣,我亦不敢相信你我一點露水情緣你能對我有真心,我外甥這筆賬,你不想承認就不承認吧,我甯可錯殺。”郢國公道:“霍家就快對你和晉王動手了,還有什麼遺言?”
莊太妃就這麼看着他,郢國公警告:“你沒有話,我走了。”
過片刻,莊太妃落魄低頭:“霍家什麼時候動手?”
“就這一兩個月吧。”
郢國公在心裡發笑,他對莊太妃這點還是知道的,若是被冤枉,她豈會輕易忍下,她會理直氣壯地鬧到不洗盡冤屈不罷休。
“顯國公呢?”莊太妃好笑:“難道霍家還能留下晉王妃?”
束手無策,郢國公忽然想到這四個字,曾經的莊太妃多自鳴得意,如今唯剩困獸之鬥:“顯國公舍掉了女兒和外孫,就你和晉王還被薛家蒙在鼓裡。”
莊太妃難以置信,按住心思說:“我想見我們的女兒一面。”
她是沒有意識到她比起以往有多淺白,郢國公彎腰抄起他的傘:“我盡量吧。”
郢國公撐着傘走進雨裡,莊太妃視線相随,郢國公走消失,莊太妃收起深情癡望,滿臉憤恨的快要爆了,然比起陰森可怖,她又怎麼比得過藏在雨中的那雙眼睛。
太上皇任雨水肆虐,又看着莊太妃走掉,仍滞留好一會兒後離去。
秋雨知涼,終将凋零氣息送來大地。
皇帝在關雎宮看秋雨揮灑,出神許久。
寝殿暗,幾縷燭輝閃爍,譜曲生活的安然。霍靈渠看着她新編的紅手繩,輕撫,搖籃床裡的小嬰兒咿咿啊啊,霍靈渠藏起紅手繩,把小嬰兒抱起來。
嬴忱璧沉澱過心情,要走時被喊住,霍靈渠說:“大哥跟我說,霁之有信給我。”
皇帝一僵,霍靈渠追擊:“霁之有三封信送來,一封給你,一封給我,一封給我大哥,給我大哥的信就是讓大哥告訴我,他有信給我,你把信拿出來吧。”
嬴忱璧在心裡把這倆人罵個遍,賠笑道:“貴妃有所不知,晏卿送進宮的兩封信,内容一字不差,是朝堂上的事,朕想晏卿忙得糊塗寄錯了,這才沒有給你看。”
霍靈渠淡淡:“我知道呀,你還把信查了個底朝天以防他藏着暗語,結果你什麼都沒有發現,但是你又不甘心,是吧?你當然發現不了,他又沒藏,他隻會寫一模一樣的兩封信,你有這些閑工夫還不如多念幾遍這混球很講究呢。”
混蛋!嬴忱璧想掙紮:“貴妃——”
“把信給我!”霍靈渠很兇的打斷,懶得跟他廢話。
嬴忱璧看着貴妃,視線一飄,看到皇兒被貴妃反向抱着,正面朝他,一大一小一同注視着他。
皇帝想按按太陽穴,忍住了,走到貴妃身邊坐,四個多月大的小嬰兒望望他,扭扭小身體依賴在熟悉的懷抱。
霍靈渠将小嬰兒橫抱,輕輕拍着,嬴忱璧道:“朕沒把信帶在身上,他就是交代了一些他到江南後做的事,和朕商量昌隆侯世子會把糧食藏在何處?”
“把信給我。”霍靈渠再要求。
“好,朕夜裡把信帶來。”嬴忱璧無奈。
霍靈渠真想怼你讓人把信給我送來,夜裡不要過來了,郁郁道:“我要回信。”
皇帝有點詭異的看霍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