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霁之擺擺銀骨扇,晏諾請宮蓬上馬,宮蓬先生謝過他們,跟這幾位護衛離開。
遠去的馬蹄踏響,晏霁之笑意不辍,剛一個眼神交鋒,數不清的石頭從四面八方襲來熄滅火把,追逐和刀劍撞擊在黑夜裡時斷時續,夜散了,大地一片青色,晏霁之退至海崖邊,他設置了個火圈在他方圓三丈外以拒敵,孟怋乂笑他多此一舉。
“你是故意往這邊走,但你跳下去一樣沒有生路。”
“孟先生面面俱到當然什麼都防範到了,包括我會想跳海逃生。”晏霁之視線遠眺,衣袍雖難免沾着些泥,仍是翩翩公子,孟怋乂對他還是不錯的:“六月裡,你到福州之後曾來此查看,你當時一定有一個想法是這裡會不會變成你的葬身之地?”
晏霁之承認:“是。”
朱芑适帶着檀慈走出來,還沒奚落他,晏霁之見着朱芑适反而神情輕快了些:“看在我夠配合把你那兩個庶弟收拾了,别給我放箭了吧,我是個講究人。”
“會給你安葬的。”朱芑适寬慰:“什麼遺言?”
“你才遺言,我還沒娶媳婦呢,我一定絕處逢生。”晏霁之意味深長的看過孟怋乂,孟怋乂眼神微閃,晏霁之轉過身一躍而下,他設置的火圈屏障也被撲滅,兩隊弓箭手沖到崖邊拉弓射箭,朱芑适站到崖前,無數箭矢射過,朱芑适下令下崖。
孟怋乂看火紅的朝陽在冉冉升起,随衆下崖去。
他們乘船至晏霁之墜崖的大緻位置就見海面飄着血水,黑血,再駛近,沖在前的死士少數留守礁石,多數在附近查找,那礁石散落着不少箭矢和一把鐵傘,還有顔色最深的黑血。孟怋乂握過鐵傘,推斷道:“見血封喉,他若中箭,必定沒命。”
“就算他有防備能抵抗一陣,海上方圓五十裡已經封鎖,他逃不了。”孟怋乂握握傘,一眼沒往高峻的海崖瞟過。
朱芑适就一個字:“撈!”
從白天打撈到黑夜又複白天,打撈的死士都換過兩批了,朱芑适隻在白天留半個時辰,兩位幕僚在船上守着,檀慈猜:“他不可能還活着吧?”
“除非他遊了一段,沉入海底,或者葬身魚腹了,再打撈三天,他若還沒有浮出水面,已死無疑。”孟怋乂在朱芑适來時把想法相告,朱芑适認同的,在海裡一天都能憋死人了,何況晏霁之墜海時已奄奄一息,晏霁之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在這天羅地網下生還。
打撈過五天五夜,朱芑适收隊,孟怋乂在走前看眼那百丈高的海崖。
在朱家的柴姨娘收到兩個兒子的屍骸,傻住了,她在内院縱橫三十年,她有五個兒女,一下,她五個兒女都沒了,都死了……冷不防丫鬟喚她,柴姨娘吓跳,猶如驚弓之鳥。縱使她的姑母朱太夫人,反常的安靜,下人們甚至看不到太夫人有一絲怒氣要發威。
晏霁之的音訊報入京中,是霍海嘯轉達給貴妃堂妹。
“隻知他獨自被圍困在崖邊後跳海了,朱芑适在海上封鎖五天五夜,應該是确定……”關心則亂,霍海嘯都亂了:“不,不至于、不會的,不可能,我絕不相信晏霁之會被逼到走投無路才跳海放手一搏,他定是有把握才跳崖,靈兒莫憂心。”
霍靈渠臉蒼白,提線木偶一般點點頭,大哥一走,霍靈渠抱着軟枕蜷縮起來。
痛苦壓抑過大半個上午,霍靈渠逐漸冷靜,把他們叫來再問遍,皇帝嬴忱璧至,霍漓江和晏墉、霍秦川、霍海嘯站起來請安,霍靈渠還沒反應,皇帝走到貴妃面前。
“霁之應性命無虞。”霍靈渠得出結論,嬴忱璧哼:“晏卿給貴妃報平安了?”
“沒有啊,我推測的。”霍靈渠說,霍秦川想捂捂臉。
嬴忱璧問:“貴妃怎麼推測的?”
“他一人被困在崖邊,跳崖,失蹤。”霍靈渠合理的懷疑:“獨自一人與朱家對峙必是他有意為之,他完全可以埋伏好人手将朱芑适反殺,他沒有這麼做,是因為,”霍靈渠停住,擡眸望向皇帝,反問:“陛下以為何故?”
“貴妃以為呢?”嬴忱璧仍然将疑點踢回。
霍靈渠怼:“你果然是,跟你說多少遍晏霁之很講究你都不懂他的講究。”
嬴忱璧:“……”
皇帝就差面無表情了:“那麼貴妃的高見是?”
“當然因為他埋伏好人手将朱芑适殺了仍然要被追殺,他哪能願意東躲西藏的逃竄。”霍靈渠理所當然道,被這理由無言以對的霍家三位和皇帝:“……”
真是個大少爺!霍秦川心說晏墉一定曉得兒子沒事,就是不願意說出來。
梅鬥在立冬見着孟怋乂,一樣的質疑:“英王世子既有意往崖邊撤退,你們圍困他時,他竟然沒有在你們身後設下埋伏,他消失得那麼輕而易舉。”
孟怋乂淡淡:“他自負吧。”
梅鬥的反斥硬卡在喉嚨裡說不出來,沉默半響,他終究沒對昌隆侯多言。
被挨個猜安然無恙的晏霁之死裡逃生還是受傷了的,昏迷醒來,師傅師兄也撿到他了,師兄喜極而泣,晏霁之:“我還活着。”師兄僵下,還是怪心酸難受,張神醫罵咧咧:“少出點風頭能少塊肉啊,看看好了吧,差點把命搭進去就舒坦了是吧?”
師弟巴巴看向師兄,師兄很好的忙安撫師父,都安撫好,安撫好。
晏九晏十趕到,單膝跪地請罪:“屬下來遲。”
晏霁之按按放在心口的荷包,閉目道:“沒遲。”
而朱家,立冬過後,昌隆侯以恒山王奉密旨誅剿霍家的名義,發兵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