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麼站着，沒多大會兒，童顔就腳麻了，想說讓他坐到床上，還沒開口，手機又震動了。

她掏出來看了眼，急忙按熄了屏幕。

可惜背後的人已經看見了。

“他找你做什麼？你跟他說了什麼？”

追究爬牆的伴侶一樣，江述冷幽幽地問了一句。

童顔本來有點心虛，聽他這麼說，忽然想起一事。

從北京來廈門的飛機上，她閑得無聊，翻出星芒之夜的紅毯回放視頻，看到江述和一個女明星一起走紅毯。

那女孩裙子太長，一不小心踩住了裙擺，差點摔跤，幸好江述扶了一下，兩人挨得很近，女孩不知道跟他說了句什麼，江述也回了幾句。

那個英雄救美，眉目傳情的橋段，看得童顔直想鑽進屏幕裡打人。

這會兒他倒有臉追究她了，哼！童顔不想讓他好過，故意輕描淡寫道：“沒做什麼，也沒說什麼。”

江述一時沒出聲。

童顔忍不住又補刀：“前幾天心姐還囑咐我，讓我别再招惹你，我就該聽她的。”

“我相信你做得出來。畢竟你對我，一直都挺狠心的。”他默了片刻說。

童顔瞬間啞聲。

類似的話，她一共聽江述說過三次，最早一次是在四年前。

彼時她萬念俱灰，像被抽幹了陽氣的屍體，躺在床上，連眼睛都沒力氣動一下。

江述坐在床邊，撫着她的臉，慘笑着說：“你為一個不值得的人，不要我……你竟然敢，讓我再也見不到你。童顔，你真夠狠心的……”

不值得的人。

若不是今晚那個突如其來的電話，她本不願再想起，和魏子銘有關的一切。

*

記憶裡2018年的夏天，格外的絢爛夢幻。

收到魏子銘的微信添加提醒時，她正窩在江述家沙發上看劇本。

那時她主演的網劇《公主請自重》正在熱播，劇集熱度和女主話題度高得出乎預料，每天都有熱搜霸榜，各種動圖、表情包物料瘋狂擴散，這部網劇成了年輕群體的社交密碼。

童顔，紅了。

從一個鮮有人知的十八線小明星，一夜之間火遍全網，有了自己的代表作和粉絲群。

這些成就跟大咖相比不值一提，但對沒見過世面的童顔來說，那簡直就是天降奇迹。

短短半個月，她就收到了十多個劇本。

入行五年，第一次真正擁有了選擇權，她每天都開心得像撿了錢，精力爆棚，工作再多都不覺得累，收工回家就認真看劇本，最後在兩個本子之間拿不定主意，就去找江述尋求建議。

她在橫店跟江述租住同個小區、同一棟樓，都是春景苑23号樓，她住二單元十層，江述在四單元八層。

兩人是“沒事互不打擾，有事開門見山”的朋友關系，偶爾也去對方家裡借點東西、蹭個飯——主要是她蹭江述。

盛夏時節，童顔頂着大中午的烈日過來，一進門就嚷嚷：“你家空調是不是壞了，怎麼都不涼快，降點溫度，熱死了！”

江述關上門，撿起沙發上的遙控器丢給她：“自己調。”

房子是個兩居，次卧被改造成了畫室。童顔來之前，江述正在畫畫，手上沾染了油彩，他去衛生間洗過手，從冰箱裡拿出一瓶礦泉水，放在茶幾上，就又進去畫畫了。

童顔拿着遙控器哐哐一頓按，從26℃降到20℃，然後跑到空調底下，對着出風口吹。

“我最近在看劇本，有一個古裝劇的女二，和一個現代劇女主。心姐建議我選古裝，我還是傾向現代劇，想問問你的看法。”

江述坐在畫架後面，正對門口，左手端着油彩，右手執筆塗抹，聞聲頭也沒擡：“展開說說。”

“古裝女二這角色，是個高門大族的嫡女，跟男主角是青梅竹馬的戀人，後來家族發生變故，兩人被迫分開了，女二肩負重振家族的責任，男主也高中狀元做了官。幾年之後，女二為家族翻案，跟男主重逢，兩人立場不同，鬥得你死我活，不得已做了一些壞事，最後被男主殺了。這個角色有點偏反派，但不是那種徹頭徹尾的壞人，人設還挺出彩的。”

“男主定了嗎？”

“還沒有。”童顔擰開瓶蓋喝了口水，盤腿窩在客廳一角的單人沙發上，“但是據說會定超一線大咖。”

江述擱下油彩盤，問：“現代的呢？”

“一個奇幻偶像劇，男主是霸道總裁，女主是他手底下的嗎喽，天天被上司虐，人生夢想就是收購公司，當男主的老闆。結果兩人出了一場車禍，意外穿越到了平行時空，女主變成了大BOSS，男主是個窮打工的，女主把男主狠虐了一頓，中間發生了一些搞笑的事，彼此的了解逐漸加深，後來女主的公司遇到了危機，在男主的幫助下力挽狂瀾，兩人就在一起了。大概就這麼個故事，男主定了，是廖俊辰，就你上部戲的男主，他也挺火的。”

“你為什麼傾向現代？”

“劇情有意思、制作團隊靠譜，男主流量也不錯，我預感播出效果應該不差。”

童顔從冰箱裡扒拉出幾顆小番茄，到廚房洗幹淨，邊啃邊走去畫室，靠在門框上看江述畫畫。

“要是你，你會選哪個角色？”

“古裝吧。”江述想了想，“你剛才也說了，女二人設豐滿，有成長線，可塑性比較強，男主如果定超一線大咖，就是奔S級以上配置去的，播出效果和角色高光都不會差。現代劇雖然市場受衆更廣泛，但這兩年有不少同類型的劇，要演出特色，有一定難度，聽你的描述，劇情高光大多在男主身上，女主人設相對扁平。”

他說着語聲頓了頓，擡眼瞥她。

“其實你也知道古裝這角色更好，之所以拿不定主意，是嫌拍古裝累，而且不是女主角吧。”

被人當面拆穿，童顔有點尴尬，惱羞成怒地沖他丢了顆小番茄。

“你家冰箱怎麼什麼吃的都沒有啊！餓死了……”

江述随手接住，放下畫筆，站起身往外走，經過童顔身邊時，順勢把番茄塞進了她嘴裡。

“我這不是餐廳。”

童顔瞪了他一眼，回沙發上窩着去了。

“聽人勸，吃飽飯。既然你跟心姐都說好，那就定古裝吧。”

童顔給林慧心發微信，說了她的選擇，然後翻出電子劇本，打算再好好看一遍。

江述在廚房做飯。

冰箱裡有幾棵青菜，和番茄一起翻炒幾下，加水，打個荷包蛋，水開了下入面條，兩滾出鍋。

他盛出兩碗，喊童顔來吃。

她應聲過去，坐下邊吃邊看手機。

江述瞟了她好幾眼，童顔不擡頭。方才喊餓的人，這會兒吃的卻慢，筷子扒拉半天才吃了半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