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藏書閣避陽光直射的關系,這個午後室内格外溫度适宜。
陶栀子在得到應允的情況下保持着絕對的安靜,将她這建築内所有能去的角落裡裡外外都走了一遍。
手裡拿着的标志卡始終沒有用上,因為後方書架上随時會出現更吸引她的書。
有很多選擇的時候,反而不知道如何選擇了。
她甚至有些慶幸,從小留給她做選擇的機會并不多。
爬上人字梯,她發現最高處的書籍基本都是外文,不局限于英文,醫書被單獨分類出來,占據了很大的空間。
書籍表面被打掃得很幹淨,但是放在最高處,便意味着很少有翻閱的可能。
陶栀子看着那些不認識的外文有些發懵,她也許可以用手機拍照識圖,但是餘光看到閱覽室裡坐姿端正的人影。
總覺得坐在遠處這個人腦子裡不聲不響地裝着很多有意思的想法的知識。
她屏息觀察了江述月一陣,原本想說點什麼,在看到他側臉處鼻梁的精緻弧度的時候,她卻忘記了言語。
隻是敢仗着對方專屬看書的時候,站在人字梯上,才敢多打量幾眼罷了。
時間也不知是靜止了一瞬,還是一個世紀。
突然,口袋裡的手機響起了信息的提示音,她情急之下連忙捂住口袋。
但是為時已晚,對方翻書的動作停住,目光向她的方向投來。
兩人的目光隔着半空,猝不及防地對上。
“對不起,我忘記靜音了。”
她甚至來不及先下梯子,直接左手扶住人字梯,右手匆匆将手機掏出準備靜音。
但是智能機的屏幕比起她的手總是大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心裡在怕些什麼,關掉音量的瞬間,手機沒有拿穩,直接脫手,在木質地闆上發出了不小的響聲。
手機落地那一刻,她心髒一疼的同時,大腦下意識地計算如果最壞的情況手機摔壞了她應該要額外增加多少旅行預算再去淘一個二手機,
江述月的聽到那聲響聲的時候,眉頭微動。
陶栀子從梯子上下來之前,一雙修長的腿已經來到手機前。
在陶栀子有些驚訝的目光中,江述月傾身幫她将手機撿起。
那用得有些掉漆屏幕甚至碎了一角的斑駁手機,拿在他的手裡好像比平時增色不少。
陶栀子正欲伸手去接。
江述月打量了一下她的危險動作,囑咐道:“先慢慢下來。”
原本擔心會不會因為她的冒失而失去參觀這裡的權利,以至于陶栀子下梯子的動作都是心情複雜了。
她後悔于自己的好奇心旺盛,反思自己沒有第一時間關靜音,以至于出了狀況。
緊張的心态下,以至于她隐隐聽見了一聲“當心”。
但是回神之際,卻又好像是一場幻聽。
從梯子上徹底下來,陶栀子伸手接過手機,屏幕卻恰好一亮,發信人赫然是熟悉的“孫醫生”,第一句話是。
【栀子,你應該回來接受治療……】
注意到這句話的時候,陶栀子也顧不得客套,用最快速度将手機拿走,揣回兜裡。
她重新看向江述月的時候,發現他面色如常,視線在剛才适時進行了回避,便知道他剛剛什麼都沒看到。
“對不起,剛才吵到你了,下次我不會帶手機進來的。”
希望她還能有“下次”。
好像是她的過多道歉讓江述月的神情有些波動,眉頭微微蹙起,聲音發出:
“不要老是道歉。”
陶栀子抿着雙唇,細細聆聽着這句話是否帶着對她的責怪和怨怼。
可是,她什麼都沒感知到,依舊跟剛見面的時候一樣。
他的情緒應當是不怒,也不喜。
小心翼翼地觀察着他的微表情,卻發現自己完全判斷不出來他眉宇間閃爍的郁結究竟是因為自己,還是因為其他什麼。
但是她心裡其實也藏着秘密,于是看向他的時候,也隐隐覺得他藏着什麼。
從這一刻起,陶栀子乖乖坐在沙發上,一個離他足夠遠的地方。
她的考慮是,盡可能讓自己顯得更加透明。
每次她變得沉默了,江述月反而是打破沉默的那個。
她看到江述月放下書,起身,用陶瓷的電水壺燒水,在茶盤上擺放茶具,開始泡工夫茶。
江述月在絕大部分沉默和做自己的事情的時候,能讓人輕易感覺到他的一絲不苟。
陶栀子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會下意識觀察别人的手,尤其是一雙白皙無瑕骨節分明,還有青筋突起的手,一雙屬于年輕男人的手,也同樣賞心悅目。
尤其是她看到那紫砂壺和騰起熱氣,還有搖晃的茶色,在注水時精準的水量控制,她便覺得那雙手的靈活度好像是遠超常人的。
紫砂茶杯中被注入帶着溫和熱氣的茶湯。
陶栀子看到江述月倒了兩杯。
江述月将另一個茶杯擺放到自己對面,目光看向陶栀子。
她頗感意外,指了指自己問道:“也有我的嗎?”
江述月輕不可聞地點頭。
剛才的那些心裡的别扭和惶恐,頃刻間又煙消雲散了。
陶栀子無聲地将自己挪到江述月的對面,坐在茶桌前的蒲團上,倒沒有火急火燎地開始喝,而是很有經驗地用手指感知下茶杯的溫度。
常喝茶的人,口腔可以很快适應的新鮮茶湯的溫度。
陶栀子等茶降溫的時候,瞥見了自己剛才送給江述月的手提袋,便提議說:
“茶水配我送你的蜜餞,挺适合的,尤其是青梅那一款,脆脆的。”
見江述月真的擡手将紙袋拆開,掃了一眼,便伸手将三枚綠色包裝的蜜餞放在了陶栀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