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寶意坐起來,雙腿折疊拱起被子,“我們沒關系,也不熟,認識他是因為景程,你忘了景程說的承包了霍氏一樁工程嗎?”
關知荷不知道信與不信,也隻字不提那夜霍邵澎送她回來語焉不詳的事。
“我是贊同并支持你多條路的——”
“Mommy。”虞寶意不耐煩打斷。
“你聽我說。”關知荷不緊不慢,“但我不是什麼人都想你去接觸,霍家門檻太高水太深,我不至于癡心妄想着去夠,我也想我的Baby未來過得開心一點。”
隔着一層被子,虞寶意胳膊環住膝蓋,心髒說不清是被什麼弄得發癢。
“真的嗎?Mommy不會強迫我去接近霍生?”
“當然不會。”關知荷安撫式摸了下女兒的長發,“小霍生人品不錯,這些年也沒聽他鬧出過什麼荒唐事,就當交個朋友吧。”
虞寶意百分百信任自己親愛的媽媽。
她放棄追究聽到關知荷态度迥異的回答時心髒的異樣,起床吃完早餐,用防塵袋裝好霍邵澎的西裝,直奔那家店。
來得早,又是熟客的女兒,經理做主插隊讓人幫虞寶意先弄,大約午飯前就能好。
她去附近逛了會,接到經理電話時才想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衣服怎麼還給霍生?
虞寶意拿到東西,聽到負責養護的工作人員說,這件西服手工制作的精度堪稱完美,他們提起十二萬分精神,都生怕弄壞了。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下,沒有這方面的眼光,所以沒觀察出什麼特别的。
結束後,她打車前往位于中環西區花園道的霍氏大樓。
該棟建築由一位西班牙華裔建築師主導設計,從上世紀規劃設計到落地建成,足足耗時七年,高382.7米,統共八十五層。
哪怕曆經幾十年建築風貌的更新疊代與風霜雨雪,它也依然是中區經濟的核心建築與象征。
虞寶意站在霍氏大樓下昂首。
大樓最高點被初夏刺目的陽光模糊成重疊的金色光暈,竟似望不到的盡頭,攀不上的山巅。
與那人一樣。
她扮最不惹人注目的模樣,走進北正門入口,找到預約點。
“你話(說)……找小霍生?”工作人員拿座機電話手柄的手一滞,遲疑地放了回去,“請問你有預約嗎?”
“沒有,麻煩你幫我轉告一下可以嗎?我姓虞。”
工作人員彎唇,直言時禮數也做得妥帖,沒有因為不認識虞寶意而目中無人。
“抱歉虞小姐,霍生的預約不經過這裡,我們也沒有權限替你轉告。或者,你能嘗試聯系下他的助理嗎?”
……助理?
虞寶意左思右想,她也沒有Florence的電話。
又一次加深了她的困惑,這次還連帶着不安。
他找她易如反掌,可她……
被排斥在重重壁壘之外,束手無策。
這時,她才有些理解關知荷所說的。
“這裡,是香港。”
想歸想,虞寶意還是翻出Whatsapp聯系人,搜一個卓字,點開聊天框,斟酌過用詞後發出。
YI:「卓生,請問下您有空嗎?」
卓明峯:「您是什麼,你是香港人嗎」
虞寶意會心一笑。
粵語文化有很多種形式的尊稱,偏偏沒有“您”這個發音。
YI:「我父親大陸人」
卓明峯:「虞總嘛,那口白話太犀利了,不是别人介紹,我都不知道他是大陸人」
YI:「誰介紹?」
卓明峯:「你找我什麼事?」
虞寶意把請求說出,當然,跳過了帶霍邵澎在雨下奔跑趕末班船的事情。
卓明峯回了個No problem,但又說不保證阿邵什麼時候能看到,他很忙。
阿邵。
看到的一瞬,兩個字在舌尖明顯滾了下,急忙被她咽回肚子裡,騙自己什麼都沒發生過。
虞寶意覺得奇怪。
從今早關知荷态度改變開始,她好像沒那麼抗拒和霍邵澎接觸了。
一件西裝而已,真要還,放在前台讓工作人員幫忙還也是一樣的,何必麻煩别人傳話。
在虞寶意為自己同樣古怪的行為找借口時,半個鐘過去,迎來一波午休潮。再走四十分鐘,人陸陸續續回來,卓明峯那邊還沒傳來消息。
她摸了摸癟掉的肚子,決定先去解決中飯。
中環百分之九十八都是打工人,附近開了不少平價茶餐廳和飯館。
虞寶意找了家帶二層露天平台的,點了飯和咖啡,期間不止一次看Whatsapp,想要不要再去問問卓明峯。
字已經敲到聊天框了,梁思雪恰好來消息。
Mri:「等下要不要去逛街?順便做個spa,結束一塊買菜,好久沒吃到巧姨做的飯了」
虞寶意又把字一一删除,兩分鐘不到的思索時間,她回了句好。
同時也下定決心,衣服交給工作人員。
她想,見不到可能就是見不到。
香港小,可有些人就是地鐵同一列車的兩端,也許會停在一個地方,但注定前往不同的方向。
虞寶意招手喚人買單,低頭在錢包數夠港币,準備交給店員。
後來,她一直不清楚,是不是那不到兩分鐘的遲疑,才導緻原本方向相錯的兩趟列車,在某個站口長久地停下。
可那時她也肯定,這裡不是她的終點。
更不是他的。
總之,是停下了。
交出港币時,她聽到一句話,稍遠的。
“要買單嗎?寶意。”
她應聲回眸,以詫然的目光接到霍邵澎聲量漸近的第二句話。
他站到她身後,垂眼。
“可我還沒吃中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