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新漆的金字匾額上挂了兩朵紅綢花,左右大門也都貼上喜字,想來應有婚事,可路過的人誰都沒聽到裡面的熱鬧聲,偌大的崔府冷清得異常。
府裡新房前聚着三個喜婆,幾人聚在房門前揉肩跺腳小聲嘀咕這新郎。畢竟尋常人新婚都是心裡急切的,春宵千金呐!
哪像現在,府裡空空如也,酒席也沒有,熱鬧也沒有,什麼都沒有。
三個人當喜婆這麼多回,都是第一次碰上這樣古怪的婚事。
“這崔縣令到哪裡去了?叫這新娘好等啊!”一個鼻尖生黑痣的壓低聲音問另外兩個,她是外縣來探親的,今天表嫂生病叫她替上。
兩個本地的喜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大有文章的模樣。
“怎麼?不能說呀?”外縣來的聲音更低了,但透着些難掐滅的興奮勁。
“怎麼不能說!反正啊,都是公開了的事兒!”胖一些的對瘦一點的擠擠眉。
“诶喲就是,公開了的!不就是新縣令昨天才到任,今日就娶妻麼?娶的還是個抛頭露臉的镖師!而且啊,都沒有過六禮,你瞧,就連賓客都沒宴嘞!”說到這她下巴朝洞房那狠狠一昂,聲音壓成氣道:“還沒有行大禮!”
外縣來的撲哧一聲笑:“什麼大婚,這不就是娶妾?縣令一任四年,到時候再拍拍屁股跑了!”
“娶妾?哼!”瘦一些的手在面前狠狠一扇,“什麼娶妾,我聽人說……”
陸笙聽喜房門外傳來的聲音強忍住眼淚,上下唇緊抿成一條紅線,連執扇的手也微微顫抖。
怎麼她的人生一切倒黴?現代時學術被打壓,工作穿小鞋,好不容易通過奮鬥實現了農村躺平,誰料忽然來了個異常天氣!一股龍卷将她卷帶到了這裡,還穿到了個被抛在荒野的五六歲孩子的身上。
好在她被人撿了回去,這才不至于填了餓虎豺狼的肚子。
撿陸笙的人叫老莊,是個镖師。他說自己避前朝兵禍才到這西南之地。當時陸笙大感天不滅己,镖師收入尚可,幹得好還能躺。于是陸笙求老莊教自己本事,為躺進舒适區她摸爬滾打之下終于成了一名镖師,也是永平縣唯一的女镖師。
可惜古代成婚早,在陸笙十五歲及笄以後沒多久,老莊就開始了催婚。他說走镖不易,誰都不能保證一路順風,結婚還能舒坦一些,又是練過武的,能揍自個兒的男人。
可陸笙偏不,她都想好了,在現代自己都能靠種地躺平,古代為什麼不行?這裡民風相對開放,女子做生意在外的不像華國現代那樣普遍,但不是沒有。
就是造化偏弄人,上月她隻差一吊錢便要實現開始躺平轉業目标的,當時陸笙還大喜過望,提前展望了一下。可就是那月的一趟镖,不僅讓她計劃全毀,更讓老莊幾乎賠光了家底。
兩世了,她不懂自己是什麼倒黴體質,每一次都是功虧一篑!
陸笙氣得心口絞痛,喝醉了半夜在屋頂對着漫天的星鬥大喊:“怎麼了呢!讓我過順利一點怎麼了呢?!”
喊話的第二天,老莊喜上眉梢地說她的話肯定被老天聽到了,因為縣令居然給她家遞上了婚書!
老莊都激動壞了,說那可是縣令,整個縣城他最大,真是不知道走了什麼大運!
陸笙和老莊的心境卻不同,并不因此歡喜,因為事出反常必有妖,一個縣令怎麼可能娶她?但她又自知對不住老莊,那趟镖是她非要接的,隻為了趕緊躺。
最後陸笙當然是同意了這樁婚事,還把聘禮留給老莊還一點恩情。
可能自己來到這個時代本就是錯誤,她的靈魂也早該離開人世。坐在床上這麼回想着,忽聽得“吱呀”一聲,喜房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肆虐的冷風應聲鑽進來,吹動了陸笙豔色裙擺,陸笙的手顫了顫,她深呼一口氣,手指不自覺用力捏住扇柄,隻是沒想到“啪嗒”一下團扇柄被她輕而易舉地捏斷。
崔息穿着喜慶的袍服,聽到這動靜丹鳳眼微微一眯。
視線輕挪到,他忽然發現自己的新娘面上有淚痕,眼睛周圍也紅紅的,應是剛剛哭過。崔息不解,這陸小娘子上次遇到水走泥這樣的驚險事都敢于拼命,怎麼遇到嫁娶這樣的大喜事反倒哭了?
“某隻是不習慣熱鬧。”崔息對坐在陸笙對面的月牙凳上開口解釋。
縮近距離看自己的這位新娘,崔息發現她的面龐确實不甚出彩,最多算清秀,眼睛倒是明亮。
又坐一會兒,崔息還是沒有與陸笙對上眼,更沒有對話,他便道:“請娘子放下團扇,将頭擡起來。”
陸笙從沒見過這個縣令,但聽他的聲音似乎年紀并沒有自己想得那樣衰老,至少聲音略帶磁性,還勝有一分甯靜。陸笙心裡的憂懼去了一些,将頭輕輕擡起來去看那個縣令,自己未來的夫君。
視線一寸一寸上移,陸笙看到崔息面孔時臉有一絲滾燙,這位不知為何要娶自己的縣令皮相竟然頗佳,面若冠玉眼含秋水,仿若深水之中一支亭亭芙蕖,是可遠觀的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