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笙沒有多說,摸摸肚子問什麼時候吃飯?崔息向她緻歉,叫人将吃食端上來。他定了清蒸的鮮魚、炙烤的羊肉和清炒韭菜。這魚是市場上的緊俏貨,隻有冬季有,不知道從哪裡遊來,肉質緊實鮮甜又少刺,永平縣的人叫它莫猜魚,除了價貴沒有别的缺點。
陸笙夾了一筷子,魚肉是味美,但這黃酒品質一般導緻它沒有馴服姜味,有一股多餘的辛辣。
吃的時候崔息欲開口說什麼,但陸笙拒絕吃飯的時候談工作,說了句“食不言寝不語”堵住他的嘴。
可她吃着吃着卻忘了自己的警句,歎了口氣說:“聽聞上京冬季也有甜瓜,崔郎是否吃過?”
“吃過,栽種甜瓜的地方有溫池,冬日土摸起來溫熱的。”
陸笙面露向往,在古代就是這一點不好,反季節的食蔬價高,像崔息口中的甜瓜不知要多少銀錢。他也果然是什麼皇親國戚,能吃上這一口。
開了話匣子,兩個人又聊幾句,最後說到省親這件事。
“明日我派人去送貼,阿樂帶我去拜見嶽丈,如何?”
崔息拿着碗,說到這裡忽然給陸笙夾了一筷子的魚肚肉,潤物細無聲地動作。
真是會籠絡人心的家夥,陸笙想。“好,禮單沈管事給我看過了。”
她不客氣地再夾一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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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省親那日,崔息很早就起來沐浴更衣,又去清點了所送的禮是否周全。陸笙則因為這些天琢磨自己要新蓋的屋子沒睡好,所以起來晚一些。
冬日的暖陽和煦,陸笙光線的塵埃裡洗漱,像之前那樣對鏡子笑一笑。
今日她穿的是裙妝,發髻是沈管事叫人梳的,插了不少金銀钗子還有步搖,又在她的臉面上大施功夫,先是各種粉撲面然後朱唇點染,又淡掃峨眉。陸笙注意了一下,沈管事先給自己上的是淡淡的紫色粉,是修正臉上的顔色盡力靠近“白皙”這種視覺效果。
她化完也果然白很多,銅鏡裡的自己有很接近自己現代的面色,陸笙看了有些感慨,想到當年加班時去茶水間倒咖啡的某一瞬間,也是那個瞬間自己想辭職的。
那天她在反光的面闆看到自己那張慘白的臉,差點把心髒病吓出來。本以為是什麼“髒東西”,沒想到“髒東西”竟是我自己,确實有點幽默了。
“娘子如何?”沈管事卻很高興,她雙手扶着陸笙的肩膀,鏡子裡她的臉上滿溢着笑容,是真為了這妝成而開心。
“很好。”陸笙不忍心拂了沈管事的意。
許是妝成後的效果激發了沈管事的其他心思,她忽然喚來婢子吩咐了一堆物品,有珍珠粉、益母草、龍腦等,聽起來都是美白的。又拖着她在細微處修改了幾下,沈管事這才拿出帕子揩揩眼淚把人送出去。
陸笙雖然不明白沈管事的情緒,但是貼心地為她奉上一杯茶,她卻不肯喝,說心意收下,但今日的茶她絕不能喝,是要給父母的。
陸笙走出去的時候崔息如那日一樣,握着一個手爐等待。兩個人進了車,崔息問她:“這樣裝扮是不是不習慣?”
陸笙問他:“你怎麼知道?”
“平日裡阿樂的眼睛光彩熠熠,今日卻……”崔息本想說“呆滞”,但覺得會惹人不快。
“頭上太重,衣服熏得也太濃。”
“豐娘不是惡意,隻是習慣如此。”
陸笙隐約聽出了上京大戶人家的排場,或許這是最寒酸的,她侍奉公主出行時大概會是“繡羅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銀麒麟”[3]那般景象。
車行駛起來,陸笙發着呆往崔息那跌,他扶了一把,但不說話。車廂裡的氣氛有些詭異,好在她家很近,不一會兒就到了。
是熟悉的泥土路,街道周圍慢植的樹,周圍有些人家已搬走,路上也有人種了一排韭菜。
下車的時候老莊已經在門口等,他穿上了自己年輕時候的衣裳,绛色袍子兩邊的交領上是斑斓的錦繡,隻是身量不如從前了,衣服快被他撐裂似得。
陸笙看他努力吸着肚子的模樣,眼淚有點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