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淩扶着門眼神複雜,直到聽到母親喊自己,快樂才重返眼底。
冬季天色黑得快,家家燈火搖曳,照出片片飛雪。
陸笙感慨從口而出,化作一陣白汽流散。她希望能在年關不久收到老莊的信,又想到眼前的崔府邸。
不知道沈管事會不會在此時急匆匆去看那幾株扡插東南的紙條?秦厭是不是又在哀歎永平縣的飯菜難吃?
崔息,崔息會做什麼呢?
大概是喝着茶看書卷,心情好一點就書幾幅字,再好一點……
陸笙不想了,因為回去就知道了。她更期待的是那個小屋子!她要好好改造一下,藏點銀錢與兵器、再放些書卷,有空去州府的話買一些農書和傳奇。
她又想起阿木淩的調侃,說她許久不練功。自己确實好久沒練了,雖然原本也就三腳貓。秦厭功夫看起來不錯,以後捉他賜教。
離家越來越近,陸笙的肩上已積了一層薄薄的雪花,一過轉角她心情卻沉入水底,崔府竟然沒有上燈,裡面安安靜靜的。
“或許就是門前的燈叫風吹滅了。”陸笙自我安慰。
她掏出鑰匙開門,進去的時候裡面也是一片黑,叫她隻好拿出火折子來。不對啊,她走得雖慢,但已經托了人送信呀!
難道有……殺手?陸笙越想越心驚,小心翼翼地排查了一個時辰方才安定。
沒有,什麼都沒有,而且府裡的人不知道都去了哪裡。
陸笙走到原來的漏風現在卻已修繕一新的小卧門前,推門進去擎着燈四處找,最後在桌上找到一張紙,是崔息的筆迹。
“拜訪州府上官,不日便回。”
哦,原來是應酬去了,既然是不日便回,那麼應該不會拖到元日。
陸笙持燈往後園走,出乎意料的,後園的屋子并沒有蓋好。她推測大概是幹活的要回家過年去,所以活暫時擱置。
她走到堆肥的地方,撥開一層雪去看地,但不敢挖開,怕打擾微生物的活動。
隻剩一個人的崔府異常空闊,陸笙搓搓手臂,想去找阿木淩,但念頭一出便被否決,太打擾。歪頭略想一下,她決定先去洗澡再做飯,吃完好好睡一覺,有事明日再說。
懷着忐忑的心情去看儲備的柴,還好是滿倉,陸笙心情愉悅,立刻拿去燒水。在阿木淩家洗澡困難又沒有胰子,現在拿熱水一蒸騰,人都想睡倒在裡面,仔細地搓洗一番,陸笙就穿着衣服纏蓋着布巾去廚間。
她的長發還是濕的,冷風冰雪的天氣不好好保暖容易感冒。
陸笙來到廚房第一件事就是生火,火如新苗,一開始小小的一撮,後面越來越大。她好像一隻偎竈的小貓一樣把手伸到火源附近,被燙了就捏住耳朵,自己一個人咯咯笑。
拿了幾個芋頭放在火邊慢慢煨,火光像明色的綢緞在她的臉上輕輕地拂,不知覺就滾燙了。這裡不比自己家的下沉式的壁爐那樣熱量散得均勻,她隻好把自己左右轉動。
後面她想到一個好辦法,就是把自己的頭發撥在前邊來烘烤,頭發上的水汽一陣又一陣,但火焰有時候會輕輕卷住自己的發,可惜肉體凡胎不防火,那幾根頭發立馬發出焦糊的味道。
弄幹了頭發,陸笙又去小卧随便取了個卷子。這時候的書還不像是線裝書那樣,很多都是手卷樣式的,你要一點點卷開。有些經書則是折疊式,像電視劇裡皇帝批的折子。
卷子展開,陸笙發現這紙很考究,是以黃檗染過的,聞起來有一股清香,不僅如此,還是打過蠟砑光,雖然知道他是高門,但還是忍不住被這種昂貴的消費震驚得咋舌。
翻到有字的地方,陸笙發現裡面的字是崔息手抄的,他抄的是《妙法蓮華經》,但隻抄了一部分。
“怪不得放在袋子外面沒有裝進去。”陸笙嘟囔。
崔息曾告訴她這個袋子裝的卷子叫一帙,用來分類的,也便于尋找。通常是五到十卷放裡面,然後再懸上簽子注明。想着小卧裡的書架,陸笙開始腦補那集賢院的藏書,不着邊際地想,要是都懸上鈴,風一吹指定壯觀!
就是吵了些,待在裡面辦公遭罪,輕輕收起漫漫的遊絲,陸笙拿手指給竈裡的芋頭翻個,翻完又開始背他的字形,因為這經她太熟悉了,大學上課時要默寫的。
陸笙背一會兒出神一會兒,時不時再捏捏芋頭,一捏到芋頭軟了,陸笙立刻把卷子遠遠放開,不顧指頭還沾着草木灰呢就開始剝芋頭。
她饞嘴心切,叫芋頭上沾了少許黑灰,但總體還是可人的糯白,輕輕咬一口,質粉味甘,冬夜頃刻變得綿長起來。
又想今年元日老莊不知要如何過?想想作罷,他認識的人特别多,往年在外輪番地喝酒,自己還要罵兩句,但願今年也一樣。
自己的元日大概很不一樣,府裡的沈管事是特别有儀式感的人,秦厭歡脫,崔息沉穩,自己得過且過。四個人吃了飯或許會一起放焰火,陸笙的心像點了火的引線,一點點燒着,等待着那個預想中美麗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