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貨郎坐下,我寫一張單子給你,照着這單子便可,我們府上的規矩是貨可少卻不可不精,可記住了。”
賈貨郎點點頭,又說了些請管事放心的話。
沈蓮豐命人磨墨,她字娟秀,賈貨郎拿到手吹吹墨痕忍不住誇獎。誇完他取了有吳府特有的箋,将貨品抄了一份,又按上印說:“請管事收,這些東西不會少的。以後我吳氏的商船必将常往返,以後便要靠貴府多照顧生意。”
“吳氏經商有術,哪有照料的份,不過是跟着沾光。”沈蓮豐淺笑推挪。
一單生意完成,沈蓮豐親自送那吳貨郎,一直等到他拐出視線才回去。
“那沈管事莫不是發現了什麼?”
賈貨郎捏着酒杯在燈下回憶,他猶然記得自己回頭時看見那沈管事還在盯着自己,那目光像明鏡一般。
“什麼發現什麼,我現在才叫你給我看一看崔府的單子。”謝林府上的梁淩梁管事嗤笑。
賈貨郎不說話,梁管事舉杯跟賈貨郎對飲三回以後,夾了一口莫猜脍吃下,鮮甜的魚肉和微辣的姜絲混合,柔嫩與咀嚼感并駕齊驅,味美得比那酒還醉人,吃完捏着杯子将餘味一同抿下,然後不經意似得問。
“賈三,說說崔府的情況給我聽聽,我還沒去過縣令府邸。”
賈藿拿手點他,邊點邊說:“你看你看!”
“不過是閑話一二罷了,你不肯說就不說,下次可别來蹭酒。”
賈藿灌一杯酒,感覺視線有些迷糊,雖然主人叮囑過莫要生事,他也聽說了縣令府與謝家不合的風聲,但一兩句總不會有什麼。
“行,行,那我說,不過進去的時間不多,沒什麼太要緊的,也就發現那沈管事和那縣令夫人似有嫌隙,兩個人說話夾槍帶棒的。”
“哦?就這些?”
“就這些,我是去走貨的,你愛聽不聽。”
“好好好,就這些,就這些。你我兄弟何必動怒呢!不講了,吃菜吃菜!”
但賈藿走後的縣令夫人與沈管事并不如此。
“娘子,你是如何斷得他會是替謝家做事?”沈蓮豐手頭并沒有人派遣,但有仆役出去回來時提了一嘴,看貨郎去了謝家。她立刻去問陸笙,但陸笙還未卸完妝,沈蓮豐又有它事,這話便擱置。
待沈蓮豐再去退休居去找她的時候,陸笙在打磨農具,看樣子是要翻地。
陸笙已盡洗鉛華,發髻也換成了尋常樣式,聽豐娘驚訝隻微微一笑。
她坦白:“我可不知道!我隻是為了套些話,那走貨郎不是報了謝家買的香料幾何麼?這些價格、斤量可大有講究,能看出不少東西。不過這事要交給珞雲,我算不準。”陸笙是為了大緻計算一下謝府的購買力,再和銅礦未絕時對比。
這些日子下來,她總覺得謝家這錢跟印出來似得,哪怕是銅礦斷了這麼些年,他家卻跟沒事人一樣,所以要麼是謝家有勤儉持家的習慣,要麼就是有其他貓膩在裡頭。
“可萬一那走貨郎沒有去謝家,先來的我們府怎麼辦?”沈蓮豐問出口就笑了,自己怎麼這件事也問,自然是要先去謝家的。
“我們府哪比得上謝家買得多,沒有這麼多的人。這做生意,都是先撿大單,又是吳氏來的走貨郎,早年跟謝家有過生意的。”
“那您怎麼知曉是吳氏走貨郎?”
“這個……咳,我在照壁後面偷聽呢。”
沈蓮豐看到陸笙不好意思地低頭,她卻笑了,真是了不得的娘子。
“豐娘,你這是怎麼了!”陸笙有些慌亂,因為豐娘居然哭了。
“無事,隻是想到了往事。”她伸出手指點去淚花,“我太開心。”
沈蓮豐是想到了崔娘子和公主,兩個人有時會聊起阿郎的婚配事,她聽過幾回,兩個人對阿郎評價各有不同,唯一一點相同,那就是說阿郎太仁慈。
少年總是意氣風發的,可年歲一漲人就被磨出本性來,有太多事會觸及本性。既然阿郎仁慈,那麼就要找一個銳利的,可這個銳利又要有智慧作底,如不才不至于吵架。
兩個人說來說去,最後為自己看好的人不同而置氣,但馬上又釋然,說管他呢,自己的事情自己做,難道還要麻煩長輩不成?
沈蓮豐記得那時候也是春天,但已是春末,崔娘子笑說自己又來遲,園子裡的荼蘼花都已謝盡。白色芳菲鋪在雨水過後的黑色土地上,有些寂寥,但那日是春陽燦爛的。
“夫人,明日立春,我們一同出去置辦些吃食可好?阿靈說今日看到了許多春菜,荠菜、辣蓼、芫荽、韭菜都新鮮可口着,尤其是荠菜,擺了許多。”
“當然好!現在氣暖日漸高,冰雪消融,正是長春菜的好時候,其實後園裡也有一些荠菜,但當不了兩盤菜,不夠一大家子吃,我也正想着呢!””
陸笙歡喜,這荠菜鮮美,不論是過水後涼拌還是做餡都很好吃。外婆教她焯水的時候在裡面加一些鹽和油,這樣荠菜不會大變色,涼拌完還是翠色的。
其實在永平縣吃荠菜魚肉丸的也不少,最好吃的是莫猜魚制的荠菜魚肉丸,潔白翠綠甚是好看,咀嚼起來又有春日嫩葉初綻的美麗。
陸笙曾經跟老莊提過,但他吃不出,陸笙哼一聲道:“這種春日美麗需要想象力作為延伸,常醉酒的人無法感受!”那時候她其實是想勸老莊少喝些酒。
想到老莊,陸笙心裡泛起些焦急,老莊的信怎麼還沒到。阿木淩的信也是,她和昂摩難道還沒有落腳麼?陸笙感覺自己心裡有一張透明蛛絲結成的網,牽挂的人四散,而自己伏着等待消息的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