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意退潮,意識還未完全露出時陸笙聽到一聲雞鳴。
“遲早把你炖湯。”陸笙坐起來,迷迷糊糊地嘀咕一句。
通常她起床有一段賦予期,等待五感被賦予,陸笙偶爾會覺得它們如同輕紗一樣緩慢降落在自己身上,包裹自己融入身體,五感之後思維也被賦予,它逐漸運作,分辨此時空間裡的氣味與自己身處何處。
偶爾夢境洶湧,她的賦予期就會變得很長。
她需要将夢境剔除,有時睜開眼五感仍舊在有條不紊地将夢感排斥出體外,如同五感被賦予時的倒放,夢的主人想去捉它,它卻化作輕紗最後被光融化,隻剩下一點幽微的無法言說。
“糟了。”
陸笙猛地睜開眼,“噔噔噔”從樓梯上下去。
她要趕緊去看自己的幼苗,她昨天好像忘記澆水了!來到樓下,陸笙撕了一條紙然後将紙搓成細細的長條,挨個往小陶杯裡探過去。
還好,還有些水分。
最要緊的事情沒有出錯就好,陸笙打個哈欠慢悠悠地把窗撐開,外面果然天光未出,天是逐漸變淡的藍色。
陸笙吹滅蠟燭,折疊好阿木淩的信準備梳洗。慢悠悠地梳洗完,她又将阿木淩的信拿出來讀了一遍。
她說州府太吵,但給的工錢很高。這裡每天早上沒有鳥鳴,吵架、打罵聲還有吆喝聲很多,跟打雷一樣。現在夜裡也不能多睡,她開始學織布和繡花。又在最後寫道:“陸笙,你要保佑我,不然隻能給你繡花成豬了。”
信到這裡戛然而止,後面的信似乎被她撕了,前面的幾個字還被什麼暈開了痕迹。陸笙再一次覺得被攝住,那種直覺又開始裂土生長。
再看一眼,陸笙忽然沉思,阿木淩的字好像比自己好。拍一拍臉去掉過度的情感消耗,陸笙把自己收拾了遍。
今天是立春,得支棱一些。
天色明亮的時候阿靈來敲門,今天她系了紅繩穿着圓領袍,粉色的,嬌俏可愛。
“夫人立春安好,沈管事已經準備妥當啦。”
“嗯好,出發吧。”
陸笙給阿靈塞了一包糖,阿靈遲疑,陸笙說給她阿婆的小姑娘才道謝收下。
到門口時,陸笙問沈蓮豐:“他走了?”
“未時便出了門,秦厭也跟着去的,他把小毛錘一并接去。怎麼,娘子不知?”
陸笙昨天沒問崔息時間,以為他還是跟往常去衙署的時間一樣,想着還能再見一面。
“娘子莫要太想阿郎,我們這一大家子還需仰仗您呢。”沈蓮豐打趣她。
陸笙擺擺手:“沒有沒有,隻是……”
阿靈在沈蓮豐後面,兩個人表情一緻,似都在問:隻是什麼?
“隻是……隻是我們今天要去買野菜,快些,莫要趕不上了。”
沈蓮豐和阿靈聽了都笑。
去菜市的路上陸笙帶着她們去了馄饨店,店内的柱子上貼了一張紙。
“本店供應荠菜鮮肉馄饨,現采現包,絕鮮!”
阿靈似乎對馄饨店很感興趣,又一字一句地念附近有字的招牌。
三個人要了三碗荠菜鮮肉餡馄饨,都被絕鮮兩個字打動。
馄饨帶着一片氤氲的熱氣過來,阿靈吹了好幾下開始喝熱湯,沈蓮豐拿瓷勺舀起一個馄饨小口咬。
陸笙則提議不如咱們家也買些馄饨皮子,省了自己去做。
沈蓮豐點頭同意,甚至說可以時不時來買一些,她第一次吃這麼爽滑的皮,皮白若雪,滑如絲綢,店主人的本事很了不起。
三個人就如此,慢慢走,慢慢逛,買了馄饨皮、各種春日菜蔬和十斤豬五花,豬五花拿着不方便,就加了幾個錢叫人送來。
今年陸笙還在一些菜蔬店見到了莴苣,這蔬菜不太常見,不知是誰家種得,她買了些回去。又帶回去一株枸杞苗和若幹枸杞嫩芽。
陸笙的阿婆每年春天都要拌,據說吃了能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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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時陸笙跟阿靈說起這春日五辛盤,也就是春盤前身。
“前人以為冬日寒冷,立春便要吃些辛辣物來發肝氣,原來這五辛盤真就隻五種,可能是卷餅包什麼都好吃,漸漸就不再隻是五辛,你喜歡吃什麼就包什麼。”
“那娘子買這麼多豬肉做什麼?豬肉也能包在餅裡頭嗎?”阿靈對做菜很感興趣。
經阿靈這麼提點,她又想到跟豬五花可以塞入白吉馍裡頭,做肉夾馍吃。現在此處沒有青椒,做出的肉夾馍不會讓老秦人室友震怒。
“能包,菜蔬和肉都能包,若阿靈願意還能試試包桂花糖。”
“真的?”
看着阿靈澄澈的雙眼,陸笙神色認真:“你放一點試試,萬一你喜歡呢?”
“夫人……”
沈蓮豐在旁邊拉一拉陸笙的袖子,陸笙以為她要說自己促狹,但她隻是指了指遠處的望春。望春開花時還沒有葉,纖細的木枝條上張開一朵又一朵的花,白色的花瓣底下一片粉。
“哇,真像一樹的鳥,要飛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