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蓮豐為她拿來一塊布巾,剛吃完酒人是熱的,雨水一澆容易傷風。
“今夜想必是回不去了,待雨水小一些,我們就去借些被褥。”
天雨泥濘路難走,走回去豐娘裙擺會沾上濕泥巴 ,珞雲也可能跌倒。
陸笙伸手接一些雨水,眼淚卻又流下來,驚雷照破震顫的何止是天地。今日再沒有小時候的理直氣壯,不過她還是不怕打雷。
“笃笃笃”
神威之中有一陣細微的聲音,仔細一聽原來是敲門聲。
阿靈家的院子也有一條石子路,陸笙撐着傘,油紙傘上傳來沉重的雨水拍打。
伸手開門,門外站着秦厭,他卻不說話,看到門開趕緊側身。
他身後是崔息,她持着不停飄搖的燈火,持着傘靜默而立,頭微微低下,聽到開門聲才擡起來。
看到陸笙,被燈火照亮的眉目舒展。
他說:“夫人,我來接你回家。”
馬車當然不是直接回家的,而是繞行了楊珞雲的住處。
回家時崔息說今夜要留在她的屋子裡。
“不可!”沈蓮豐下意識幫陸笙拒絕。
崔息心虛,之前的話确實半真半假,現在豐娘這兩個字估計要終結與陸笙七日一次同屋而眠的機會。
誰知陸笙卻擺擺手說:“無妨,今夜還是照常來吧。”
沈蓮豐及時退下,掩一掩方才的失态。
之所以失态,是她在為陸笙醉酒小憩蓋毯時發現了些端倪。
她發現娘子身上有青紫的淤痕,不隻一個,是密密的一群。
落在她的皮膚上沈蓮豐隻覺得觸目驚心,捂住嘴巴什麼也說不出來。娘子會武功,府裡也無人如此大膽敢無禮于夫人,所以……隻可能是她自己。
這叫沈蓮豐記起崔娘子說過一些關于“無望”的話。
她說:“才絕驚豔者是無望的,因為無人可說,天地遼闊自己卻寂寞。愛己及人者是無望的,因為别人并不關心你,人與日月不同,愛是有限的。宮裡的女人是無望的,因為不得不争鬥。偏偏在宮裡聚集着才絕驚豔、愛己及人的女人,寵愛就這麼些,人家看你先看寵愛多少,在裡面不鬥也得鬥。”
因為無望所以她拒絕皇帝的“恩賜”,至于帝王為何沒有靠權力奪取成功,這就是另一件傷心事了。
沈蓮豐那時候還聽不懂,她隻是因為會些粗糙拳腳被公主選去的婢子,懂一些的時候崔娘子已經過世。
公主說崔娘子因聰慧而死,輕而易舉就看了自己的結局。或許于她宮内宮外,是一樣的無望。
娘子也像是這樣的人,可自己的本事并不能叫夫人有望,這時候她又覺罪地慶幸,慶幸阿郎不是皇帝。
沈蓮豐向天合掌,隻願天有眼,地有情,能眷顧娘子與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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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笙和崔息在壁爐前烘頭發,外面的雷雨沒有小的勢頭。已經幹了的頭發太輕,被縫隙間的冷與壁爐裡的熱晃動着,陸笙撥開臉上的一縷頭發挽在耳後。
崔息知道她要說話,坐得更正了些。
“雲塵,之前說的七日一回能不能改換?”陸笙雙手握住,提這個要求她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崔息心裡是不願意的,奈何自己編造在先。
“不知夫人要如何改換?”
“每日來吧,每日來可以麼?”陸笙已經明白自己的心冷在哪裡,她需要人與人之間的情感,也需要給予别人情感。
崔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反應過來的時候面孔發燙,半天吐出一個“好”字。
“能不能把你的琴也拿過來?我喜歡聽你彈琴。”
崔息說當然好。
烘幹頭發以後陸笙爬上床,崔息睡在書架旁。
陸笙躺在床上,心情有點像跳躍的火苗,有些興奮,但寂靜無聲。
她閉上眼嘗試睡覺,但翻來覆去睡不着。
“睡不着麼?”崔息的聲音從樓下傳來,原來他也沒睡。
陸笙問:“若我說要與你偷歡,與你有床笫之歡你也會說好麼?”
說完陸笙立馬後悔,她隻是想問為什麼他很少拒絕自己。
“我們是夫妻,不能偷歡。”他聲音似乎有些微微的顫抖。
崔息對她的問題看似很包容,但回答卻有些她的影子,先是偷換概念,之後再糊弄一番,明顯是不想回答。可能他對這段關系沒有什麼風月遐想,隻重情義但少愛無欲。
挺好的,陸笙想。隻是不明白他是怎麼做到的,自己對于他有欲望,想将崔息褪盡藻飾,看看他各種模樣。這念頭一出現她吓了一跳,趕緊把自己的臉蒙上,得睡了,再不睡要成狼人,色狼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