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琅似是知道他的疑惑,輕笑一下。
“崔縣令不識此物?”她從自己腰間側後方解下一枚令牌。
崔息見了心頭突跳,這是欽差令,可也沒有欽差衛隊,他一時有些難以摸清。
“衛隊正在驿站,崔縣令,本官時間不多,前面引路。”靈琅的這枚令在陰郁的天氣裡亮得刺眼,陸笙避着低頭。
她随崔息下馬行禮,視線隻落在自己的雙手,這是敬君,見這欽差之令如見聖人親臨。
行完禮聽見崔息開口問:“可否容屬下先将家眷安頓。”
靈琅瞥陸笙一眼,頭再轉回來,語氣帶着幾分冷漠:“縣令沒有聽清麼?前頭帶路。”
陸笙對崔息擺擺手,意思是安心去忙碌,又指了指旁邊同樣低頭的沈蓮豐,意思是自己會和豐娘一起回去。
“是,屬下為欽差引路。”崔息也不惱,恢複了平靜,心裡在暗自思量這位欽差是不是趙昙說的那一位。
如果是,陸笙從土人黑寨要過來的賬本能不能放心給她?
那賬本的事說來也巧,本來那管事是把東西都藏得好好的,在準備暫時舍棄礦場後便全部拿出來,結果半路被那位桐吾阿克劫住。
土人本來準備把這些紙當引火的東西,而且已經燒了好幾本,但恰好被前來議事的卡鈴瞧見,最後這些東西就到了陸笙手裡。
陸笙沒說自己是如何與人交易互換,但是崔息猜測這些都是有代價的。
這些代價都在崔息的考量之内,本來想自己出手将這謝家狠狠敲打的。
“崔縣令這是效仿古人隐士?”
“不知上官何出此言?”
“見我這上官一言不發,這時候當向本官彙報永平縣治理之況。”
崔息并不氣惱,反而覺得作為上官靈琅如此并無不妥。
而且她作為李同铮身邊的女官,如今地位已大幅超過從前,甚至還當上了欽差,叫一個女官當欽差可是力排衆議的舉動,她必有過人之處。
“是。”崔息簡單一應後開始從前任縣令趙昙舉措講起,
至于更前面的,不是崔息沒有翻閱,而是因為一場頗有蹊跷的官署大火燒光了記錄,本想去州府抽調複寫本,但永平太偏遠,州府根本沒有收錄。
聽崔息有條不紊地概括出永平近況,靈琅又問些她一路上有些疑問的事迹,譬如如何通的水道、如何處理北人、土人的行商問題與農耕改革。
這些都是崔息一一親曆,自然說起來十分順暢。
靈琅忽然誇贊一句:“不愧是探花郎。”
崔息不作聲,心裡疑心這是李同铮特地叫她來的,畢竟……
忽然,一聲“靈姐姐”打斷了崔息的思路,他一擡眼,竟然是謝栖真站在縣衙門口。
聽口氣二人竟然相識,甚至是相熟。
崔息想到趙昙說的謝家人在上京有靠山,難道不隻是段氏,還有這位欽差?
趕了一路還未休息就遇上如此棘手之事,崔息使勁掐自己幾下,眼下必須小心行事。
又自然而然想到那證據,若此時交付不妥或可待以後麼?
可這念頭剛出現崔息就否決,再等下去可不知道會等出什麼事情來,多想無益,再觀望觀望吧。
謝栖真看到崔息對靈琅畢恭畢敬的樣子神情有些得意。
她聲音頗大地說:“靈姐姐,原來你是這樣大的官兒,小時候我還常跟在你身後呢,現在你也準我跟你來呀?”
靈琅依舊平淡如水,對她笑笑又帶着她一起走進縣衙。
遲疑之際這位欽差轉過身來,她對崔息道:“本官今日夜裡就要出發,還想聽崔縣令審一次案,速速進來。”
謝栖真跟在她身邊,面色倨傲。自從她知道靈琅是欽差以後覺得人生又有望起來。
什麼永平縣,這種破地方她不要待了,直接去上京做一個女官,日日跟在靈姐姐身後也好,去見更大的世面,去尋更大的天地。
父親既然拼了命要弟弟做官,那自己也可以做,叫他永遠後悔,自己做了官可不會幫他!
她攬着靈琅笑語,看到了以後。
“公子!”秦厭忽然策馬跑過,抛給他一個葫蘆。
靈琅轉頭看見崔息接了一個葫蘆,但腳已經往縣衙方向邁出一步,她沒說話,更沒有多給什麼帶有情緒的眼神。
喜形不露于色,這種人實在難對付,崔息忽然覺出自己遠離上京許久後已生出了一些不老練。
三人剛跨進縣衙,有上百号人佩金鞘長刀,穿白衣戴紅額小跑了進來。
欽差衛隊本不是這個打扮,崔息是知道的,這多半是這位上官的喜好,可……幾時個人喜好也能加進衛隊去了?還是這不是欽差衛隊?他滿腹疑問。
靈琅依舊毫無波瀾,隻是請崔息坐下,她坐高位,謝栖真想站她身邊卻被護衛攔住。
她朗聲道:“今日審謝家,不知崔大人可有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