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采歸坐定，對賈鐵心說的第一句話是——

“其他人雖要修習靜心訣，但鐵心姑娘拜入我座下，其實可以有其他選擇。”

已做好準備的小姑娘乍一聽分外不解，仔細一聽仍沒想通。

“我以為大家俱是等築基後再正式修煉合歡宗心法，原來還有其他的選擇？”

“有。”他颔首肯定後又言，“尚未與鐵心姑娘提起過，我與師姐雖出同門，修的功法卻不同……也就是說，在下并未修習陰陽和合心法。”

身為合歡宗的長老，沒修合歡宗心法也很合理吧？

賈鐵心腦袋裡騰地冒出某句上輩子的網絡流行語，頓感世界真奇妙。

“所以我可以選擇學師尊的心法，或之後和其餘四人一般學合歡宗心法？”

“是。因我所學功法不似靜心訣般能與合歡宗心法兼并，若學了我的心法，以後再想轉修其他，除自廢修為外難以回頭。并且論提升修為的速度，陰陽和合心法必然優于其他，鐵心姑娘要好生考慮。”

那挺好，畢竟其實她也沒多想練這上等心法。

賈鐵心踏入修行一路不過順水推舟，對修至更高境界沒有執念。已知陰陽和合心法是倚天劍屠龍刀，靜心訣是地攤貨色，那麼對她而言宴采歸所修功法反倒成了折中之後的最佳選擇。

出于一絲謹慎之心，她未輕易下決定。

先詳細詢問了師尊的心法是什麼樣，又問如果自己選擇修合歡宗心法，将來還要由未修此心法的師尊教她麼……等等諸如此類的問題。

在洞府的這些天除了修煉就是提問，賈鐵心自己都覺得奇奇怪怪的問題實在太多，幸好宴采歸沒有嫌煩，極為耐心地一一解答。

“待你正式學陰陽和合心法時應已築基，照拂起來不必如練氣期一般費心。屆時我會與師姐坦言，将你轉至她門下與阿豆姑娘一同學習。”

雖然處置十分合理，但要轉導師啊……賈鐵心稍覺麻煩。

不過連課題都變了，也确實應該換導師。好在無論宴采歸還是卓英，她都比較熟悉，心中并無排斥之情。

當然，這都是後話，現在還不确定是否要更換老師呢。

她翹首以盼地等待着宴采歸介紹自家心法，兩隻眼睛眨巴眨巴。

“至于我的功法，它叫做……”

隻見他嘴唇張合，道出六個字——“化血涅槃心法”。

……啊？

這心法，它正經嗎？

縱使賈鐵心平時沒有頻繁腹诽的習慣，碰上這情況也不得不憋了滿肚子說不出口的吐槽。師姐修煉陰陽和合心法，師弟修煉化血涅槃心法，這師尊怕不是哪裡來的大魔頭吧？一個比一個像刻闆印象中魔修該修習的玩意。

退一步想，魔修果真如卓英說的那般‘與靈修無異’麼？

她現在非常地不确定起來。

前現代人還在糾結些有的沒的，宴采歸那邊往下繼續介紹這本心法的特點。

“化血涅槃心法的修煉者會與血液産生連接，真氣化為血液，經由血液役使真氣。并且除了煉化魔氣外，修煉者還能通過他物之血輔助自身修行，祭煉血靈。”

他沒說得很複雜，但這簡短的話語中已包含了不少令賈鐵心瑟瑟發抖的語句。

她等待幾息，見師尊未有解釋，便小心翼翼地探問：“師尊所說的‘他物之血……是指？’”

宴采歸低眉，霧山向她投來一瞥。

“自是指妖獸、修士，所有能煉化魔氣靈氣生物之血。”

——謝天謝地，這下真入賊窩了。

大約是哭喪着臉的小姑娘過于可樂，修士沒着急解釋，先欣賞了一小會兒賈鐵心充斥着‘想逃跑’的表情，才不緊不慢地說：“如同合歡宗心法能采補别人一般，心法本無正邪，你若将其用于正途，便不會有問題。”

“……師尊說得是。”

理論上她也明白這個道理，但心裡多少還是會介意。

賈鐵心自覺沒法立刻做出決定，便問他能否寬限一兩日容她仔細考慮，而宴采歸秉持着與他師姐一脈相承的寬和同意了。

“自然可以。在所有功法中，心法的選擇最為關鍵，鐵心姑娘要細思多久都不為過。左右不學心法也能煉化魔氣，這些時日便一邊穩步提升修為，一邊慢慢思考，不急。”

他的态度多少安撫了賈鐵心的不安，讓她能盡快冷靜下來，理智地進行抉擇。

先前積攢的真氣在滋養經脈的同時，也會逐漸調養身體與神識，讓鐵心有能力更快地運轉完一個小周天，形成良性循環。在能夠加快卻主動選擇放慢煉化速度之後，賈鐵心就有了餘裕在修煉之際分出心神思索功法的問題。

首先，如果有的選，她不會修合歡宗心法。

不說裡頭蘊含同室操戈的風險，該心法最大的誘惑力于賈鐵心而言根本都算不上有優點。

靜心訣，四平八穩的選擇，無論如何練它總不會出錯。

至于化血心法……說實話，撇開詭異的名字不提，它的效果聽上去還挺有趣。

既然卓英為正風氣選擇血洗合歡宗，手刃鑄下大錯的師弟，那麼同理可得，一樣是她師弟卻好好活到現在的宴采歸并非那等拿人命練功的邪修，擔心這個多少有點杞人憂天。

而且平心而論，宴采歸手把手教學的方式十分适合自己。靜心訣他當然能教，但顯然化血心法專業更對口一些。

這兩日内思來想去，賈鐵心已隐隐傾向于選擇化血心法，但讓她下定決心徹底倒向後者的，還是宴采歸的态度。

有些事需盡早說明，她在思慮選擇時抽空将自己對打打殺殺的排斥，意欲和平修煉的念頭告訴了對方。

“化血心法聽上去像是要常去外面浴血戰鬥的功法，會不會不太适合我？”

“不會。血食不必非得親手取，鐵心姑娘大可以與其他修士進行交易。”他解答道，“且任何功法都更容易在實戰中突破，你若不喜争鬥，選哪種都差不離的。避戰，自有一套避戰的修煉方式。”

賈鐵心就這麼被說服了。

隻要沒硬性規定得去打鬥就行，其他細節完全能自行調整。

“既然如此……那我就随師尊學化血心法吧。”

“果真想好了？”

宴采歸再次确認。

“嗯，想好了。”

她繼續點頭。

“好，那我們這便開始。”

見賈鐵心眼中沒有猶疑，宴采歸也就不再詢問，直接進入正題。

與武俠和修仙小說看多了的賈鐵心想象中的不同，所謂的心法并沒有拗口的口訣，它就像宴采歸曾提過的一般，是一幅真氣在體内運行的路線圖，學習起來與引氣入體差距不大。

“我先帶鐵心姑娘走一圈，之後依照留下的軌迹自行運轉。等你真正記住如何運行大周天，就算是入門了。”

還是熟悉的套路。

已有經驗的賈鐵心一口應下，閉目拉下純黑帷幕，做好前期準備。

宴采歸擡手，指尖凝出一股真氣沒入小姑娘臍下三寸的位置。對應到賈鐵心的視角，就是那條眼熟的長蛇又鑽進了她的丹田。

“外周天将魔氣煉化為真氣，内周天讓真氣循環流動。在内周天的修習中不需要關注外界魔氣，要将目光投到自身進行内視。不同心法關注的部位不同，而化血心法的内周天與血液息息相關，所以鐵心姑娘首先要多感受體内的血液，聽見它們流動的聲音。”

宴采歸指點功法的聲音宛如黑幕後的旁白，鐵心按照他的說法将注意力從周圍的混沌履帶上移走，轉而關注起身體内部。内視對修士而言十分簡單，猶如呼吸般自然……

但那是在修了心法的前提下。

想學心法？得内視。

想内視？得學心法。

假如無人領路打算自學，那麼該修士大約會反複循環以上套娃過程，逐漸陷入我是誰我在哪的哲學思辨境界。

幸好賈鐵心有老師指導，并且她自己也不是對人體内部構造毫無所知的普通古代人。從前上學時的生理課，雖然其中大多數内容已被忘得隻剩片鱗碎甲，但它留下的印象足以造福現在的賈鐵心。

說起血液，第一時間想起的當然是動脈和靜脈。

當她腦中浮現出這兩者的概念時，塵封的記憶與神識互相作用，使得一圈朦胧且複雜的暗紅色光路悄悄圍繞着運轉靈氣的經脈出現在黑幕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