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秋水下意識地加深呼吸,清甜的氣味漫進鼻腔順入腦海,方才連續煉了十爐丹藥的疲憊被一掃而空。
“恭喜師尊出關。”
她姗姗行禮,榻上女子随意一揮手,将半空中飄蕩的細煙拂去。
施行露神色散漫,半點不似拜師會上那般端莊娴淑,僅有那雙眸子仍一如既往地噙着一汪泉水,顧盼生輝。
“師徒之間,那些虛的無需多言。”她漫不經心道,“此次曆練間的種種,我已從宗主口中知曉,你們做得不錯。秋水要何獎賞,可以說來聽聽。”
“不瞞您說,弟子心中存有一惑,希望師尊助我解答。”
女修揉了揉三花貓的小腦瓜,朝徒弟輕勾手指。
“過來坐。”
意思是她願意傾聽。
馮秋水依言過去坐于軟塌側,沒拐彎抹角,直言道:“此番曆練中,弟子發覺自己似乎在斬妖鬥法方面極為欠缺。來師尊洞府前倒也煉了幾爐毒丹,但總覺還欠缺一些決定性的招式……便在猶豫是否應該與他們一樣好生修習劍術刀法,免得被近身時難以應對。”
文硯的斷潮劍之威,四人都親眼見證。
他斷開海潮在熊妖前腹劈出一道傷痕時,也如洶湧的浪濤般沖擊着其餘四人的心——他們全都生出了想要學習武修功法的念頭,無一例外。
陳天恩與阿豆本就用兵器,等修為足夠時自然會将其提上日程,賈鐵心大約也會學上一兩招适合自己的劍訣。
隻有馮秋水仍在猶豫,思來想去沒能下定主意。
她天性優柔寡斷,以前做選擇時全靠夏夜幫忙。
如今剩下自己一人,除非是明擺着的好事,否則總要反複權衡利弊,難以踏出那一步。
聽了弟子的煩惱,施行露阖目沉吟片刻,手上順毛的動作未停,彰顯着她并未困倦睡去。
“我亦不善兵器,若要正經學,于這方面教不了你太多。不過你有心學些招式也好,總不能對兵刃一竅不通。但武修麼……”
她睜開一隻眸子。
“秋水,你如實告訴我——究竟是覺得吳情那徒弟的劍訣瞧着強悍而心動,而是單純想學能夠如他一般越階殺敵的招式?”
青煙緩緩飄過,馮秋水細細思考師尊提出的問題,原本模糊的想法逐漸清晰。在施行露面前,好像總能将打結的思路捋順。
彈指一揮間,她便得出了答案。
“弟子想學厲害的殺敵招式。”
“好。”
施行露放下撸貓的手,後者甩了甩身子,沿着手臂攀至其肩側穩穩當當地坐下。女子瞥了眼這自作主張的三花貓,輕點一記它黑白橘相間的額頭,從軟榻上款款起身。
她往外走去,馮秋水跟在後頭,兩人沿着石子路漫步一小會兒,周圍園林水鄉的景色陡然一變,一處豁然開朗的空地出現在眼前,外觀與寮舍後邊的訓練場十分相似——馮秋水隐約記得,上回過來的時候這條單向小徑通往的是她的客舍。
“刀、劍,還是其他兵器?”
“……先用劍吧。”
随着秋水作答,女子随手拿出一柄平平無奇的鐵劍抛給她。
馮秋水穩當地接住鐵劍握于手中。
她選劍沒有其他理由,僅僅因為這些日子裡一直在看文硯和小少爺使劍,耳濡目染了一些路數而已。
“試着隻用劍來攻擊我。”
施行露赤手空拳,也沒擺出迎戰的架勢,瞧着不像是來打架的。
但馮秋水知道自己拼盡全力也傷不到師尊一根毫毛,便毫無保留地提劍刺去。足尖一蹬,小姑娘如開弓之箭飛速沖至女子身前,劍尖直指其心口。
然而鐵劍在距離胸前外衣半尺的地方停住,施行露兩指夾住劍刃,輕描淡寫地往右側一斜,馮秋水便被帶着翻了過去。她踉跄兩步佯裝在平穩身體,實則伺機反手橫砍過去,以将女子攔腰砍斷之勢出了第二招。
女修依然未躲,也依然隻用兩根手指輕輕一捏劍刃,便叫持劍的小徒弟動彈不得。
馮秋水出了十招,不但沒讓施行露挪過半步,甚至沒讓她用上第三根手指。
“好了。”
她叫停十步之外的弟子。
“現在起,你可以用法術。”
這句話仿佛解開了铐着馮秋水的枷鎖,她的思維與動作都靈活起來,幾乎下意識地先掐出迷煙術擾亂對方視野與嗅覺,随即捏碎五顆麻痹散摻進煙中,又以飛劍訣與裂土訣逼迫煙中女修轉動方位,自己則提着鐵劍候在煙外,隻待她被迫從煙中走出時一劍刺去。
真氣暗暗在四肢流轉,馮秋水似乎忘了對手是練氣修士絕對不可能戰勝的金丹修士,一心隻想着要将其斬于劍下。
女子由灰煙中徐徐走出,銳利的劍芒閃爍,一柄匕首從正前方飛來,被她輕巧地捏住尾端,擒在手中從容把玩。由背面襲來的鐵劍與匕首幾乎同時而至,施行露也不轉身,直接反曲右臂以短刃制住長兵。
锵——
一聲刺耳的金屬摩擦之音,馮秋水的鐵劍擊在匕首劍身,整個人被反震的力道擊退數步。
一擊不成,小姑娘并未急于進攻,遁入灰煙中等候下一次時機。
時間慢慢流逝,場中灰煙不僅沒有消散,反而越發濃郁,擴大到将整個場地都包裹了進去。彌漫的煙霧中時不時便會飛來幾柄飛劍,施行露偶爾側身躲開,偶爾以匕首擊飛。
馮秋水憑借飛劍訣創造出的動靜判斷出敵我位置,再度掐出裂土訣逼得女修踏出步子躲開地裂,自己則趁其移動時找準空隙一劍刺下。
施行露依舊以匕首阻攔,卻意外發現匕首尖端紮進了木頭質感的盾牌裡,而那鐵劍則繞過木盾指向她的咽喉。
叮鈴。
鐵劍被貓尾掃落到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女修擡手一拂,場地内的黑煙被一陣清風吹去,視野重新開闊起來。
“尚可。”
施行露曲起手臂,三花狸奴極為自覺地跳進女子臂彎,被她抱在胸前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真氣幾乎耗盡的馮秋水撿起鐵劍,知道這場沒頭沒尾的測試宣告結束,便向陪她玩鬧一場的師尊掬禮。
“敢問師尊,此番考教可是在評判弟子是否适合學武修功法?”
“嗯,不錯。”
她颔首肯定,随後給出評判。
“秋水,你不适合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