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和尚可不能娶媳婦兒。”
陳鵲臉一紅:“說正經的。”又問,“紅葉對你好嗎?”
“一般。我資質太差,她看不上我。她想要的是三相。忘憂舍不得,才有了賭局。”
陳鵲:“這樣啊。”紅葉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有所下滑。
“師父極少待在邙山。我們的相處日常,是她命令我抄寫宗規,抄完一百遍,再加一百遍,沒完沒了。我不肯抄,她就揮起扇子,用武力逼迫我,還不允許我下山。”
“太過分了!”陳鵲對紅葉的濾鏡碎了一地。
“我的功夫,都是師叔師伯們教的。”
“就是你記在宗譜裡的那些人?”
顧瞻點一點頭。
陳鵲突然想起來:“紅葉好像隻有你一個徒弟。”
“嗯。”
“為什麼?”
“因為......”
傳話聲打斷了他們的交流。
蒙木:“黃雀,谷楓,藤妖,盡快來官舍。”
陳鵲和顧瞻對視一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藤妖竄過來:“戒律長老要幹嘛?我沒有幹壞事。”
陳鵲:“别怕,咱們先回去。”
兩人一妖回到官舍,了解完原委,藤妖說:“阿花沒有說謊。”
雲祈:“你們是一夥的,你們亢壑一氣。”
阿花:“是沆瀣一氣啦,你個文盲!”
胡骊臉上更加挂不住了。
阿花:“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貴妃,你不會包庇自己兒子吧?”
萬象令擇王君侍。聖令不出,妖族無主。這些年,世人默認胡骊是妖族的話事方。小妖犯罪,抓捕後,會由胡骊委派的一些人或者妖,甚至她親自審理。
胡骊心裡冒火。阿花居然當面譏諷她,祝餘也不阻攔,分明是不把她看在眼裡。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胡骊說,“雲祈濫殺百姓,按律,當.....”
雲祈一聽胡骊來真的,吓壞了:“母妃,我不小心的,我沒有故意傷人,你知道我不敢的。”跪好,舉起右手,“我不會再犯了。我發誓,沒有下次了。”
通常,隻要小妖立誓改邪歸正,就會赦免死罪,廢掉修為,監禁一百年。
雲祈信誓旦旦。胡骊不為所動:“按律,當斬!”她說,“暫時收押,論道結束後處決。”
陳鵲對顧瞻說:“胡骊可真夠狠的。”
顧瞻:“九命減一。”
陳鵲:“可惜,說書先生的命,隻有一條。”
随從帶走了雲祈。胡骊說:“我教子無方,實在有愧。”又說,“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宮去了。明天大會上見。”
祝餘送走胡骊,看一眼顧瞻,再看一眼阿花和藤妖。
“我是不是給您添亂了?”阿花怯生生地問。
她一心想讓雲祈血債血償,說話的時候沒怎麼過腦子。等到胡骊要重懲雲祈,她才想到,劍宗和皇族關系緊密,這樣一鬧,祝餘會很難辦。
祝餘:“你做得對。”
阿花将信将疑,看向谷楓,見他點了點頭,她才放心下來,和藤妖去玩了。
大家各懷心事,沉默着。祝餘歎一口氣,一臉愁容。顧瞻拍一下祝餘的肩膀,以示安慰。
蒙木:“幹嘛呢?”聲音淩厲,驚得大家一個激靈。
顧瞻:“抱歉。”
“抱什麼歉?你沒大沒小不是一天兩天了。”
顧瞻:“......”
其他弟子怕一不小心被戒律長老抓住小辮子挨訓,急忙躲得遠遠的。
蒙木訓斥的時候,顧瞻乖巧聽着,并對陳鵲說:“她嘴好碎。”
“她可是你教出來的哦。”陳鵲站在一旁,等着他挨訓結束。
顧瞻:“......”
“師父。”聲音清脆而響亮。
一個身影閃進院子,跑到了蒙木身邊。蒙木面露喜色:“你母親好了嗎?最近有沒有懈怠?劍法要每天練才行。”鹿苑一一回答。
顧瞻驚訝:“蒙木這貨,竟然還有溫情的一面。”
陳鵲笑一笑:“她對小鹿好,我就放心了。”
幾分鐘後,叮鈴聲傳來,她眉頭一皺。
劍宗的弟子,每到一處,都會先去附近的據點。鹿心來了京城,先到官舍和大家打招呼。
這幾年,官舍裡的弟子和鹿心接觸得比較多,關系很要好。一群人叽叽喳喳。和各自的夥伴,在自己的小天地裡。
鹿苑對陳鵲說:“我不想回家,今晚能不能和你擠一擠?”
陳鵲:“當然可以。”
顧瞻:“你不是挺能自挂東南枝的嘛。”
在靈都峰的時候,隻要天晴,鹿苑夜裡就不回房,躺在樹幹或者石頭上睡一覺。
鹿苑:“你管不着。”
顧瞻:“官舍裡還有空房間。”
鹿苑:“我就要睡在黃雀的房裡,你能把我怎樣?”
兩人越說越橫,氣氛有些焦灼。陳鵲急忙打圓場:“小鹿,你先回房。”拽一拽顧瞻,“幹嘛要跟她擡扛?”
顧瞻:“誰讓她一天天教唆你離開我。”
“你幼稚起來,也挺可愛的。”陳鵲踮起腳尖,身體微傾,湊在顧瞻的耳邊,“早點休息,晚安。”
“這樣就想把我打發了?”顧瞻被撩得心裡癢癢的,“至少要有一個晚安吻。”
“人多眼雜。”
“我臉皮厚。”
陳鵲:“......”左看右看,猶豫了幾秒,還是溜了。
顧瞻在風中淩亂,過了好一會兒,躁動的心才平靜下來。
關好房門,陳鵲問:“你和你娘吵架了?”
“沒有。鹿政今晚要住在小院裡。膈應。”
兩人都不困,便趴在床上說說話。陳鵲說起以前和藤妖鬥智鬥勇的事,鹿苑聽得津津有味。
鹿心和幾個師兄師姐玩鬧了一陣子,視線掃過陳鵲的房間,既羨慕又嫉妒。
目光和谷楓相遇,被瞪了一眼,她傳聲:“我得罪過你?”
顧瞻不想搭理。鹿心猜測:“是因為黃雀?”顧瞻把扇子打開,合上,打開......鹿心知道谷楓和黃雀走得近,淡淡一笑,返回鹿府。
“要是鹿苑不姓鹿......”她自言自語,“姓鹿也可以,隻要爹爹......算了!”
鹿府很大,卻沒有一個可以暢所欲言的人。
鹿政總是去外面找女人,她上山前,母親就郁郁而終了。鹿通雖然讨人厭,他們終歸是親兄妹,可他也年紀輕輕就死了。
鹿心沒有睡意,就在府裡轉悠。不知不覺,走到了小時候常躲的角落。
“墨鸢,你在嗎?”她說,“我回來了。”
小黑鳥沒有出現,隻有微風帶走歎息。長夜漫漫,她坐在角落裡獨自賞月。
房間裡,鹿苑刨根問底:“你确定和臉沒有關系?”
陳鵲:“确定肯定以及堅決不否定。”
“他除了一張臉将就能看,還有其他優點?”
“他的優點很多啊。溫柔,強大,博學......”
鹿苑拉起被子捂住腦袋:“你在胡扯,我不想聽。”
陳鵲:“......”
鹿苑捂了一會兒,又從被子裡探出頭來:“他對你好嗎?”
“特别好。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過。”
不知道顧瞻的真實身份前,陳鵲以為是心慈人善的散修随緣渡化一下她,滿心崇敬和感恩。
互相爆馬後,依然感激,但情緒逐漸變了味。在彼此陪伴的漫長歲月裡,她休眠在心底的那些種子,包裹着朦胧又熱烈的情感,一點一點蘇醒,破土而出,到了不得不長出些什麼的時候。
陳鵲一直在觀察,花了很長時間,一遍一遍去确認,顧瞻心裡有她。
等到足夠确定,她便率先将心意訴之于口。她覺得,顧瞻用實際行動守護了她好久,一兩句話的事,還是由她來說好了。
鹿苑:“見色忘爺,你真過分!”
陳鵲不作解釋。
她的爺爺,可沒有宿主的爺爺和善。黃鼠狼彌留之際,會想着把妖丹留下來護住黃雀。她家裡的老人,整天埋怨她不是個男孩兒,把她從小到大花過的每一分錢都記在本子上,等着她一筆一筆還回去。
不過,人與人相處,好像總是愛恨交織。她還是敬重爺爺,計劃着給他養老送終。因為如果沒有爺爺,她可能活不到長大。
“其實,我挺羨慕你的。”陳鵲說。
“羨慕什麼?”
“我隻見過我父親兩次,對母親,完全沒有印象。”
“你父母怎麼了?”
陳鵲打一個哈欠:“好困,下次再聊吧。”
鹿苑:“......”
她睡不着,視線不由地往外飄,和谷楓相觸,各自送對方一聲冷哼。
“咔——”顧瞻合上扇子,給祝餘傳聲:“黃雀的爺爺,你了解嗎?”
“見過幾面。那隻黃鼠狼,很本分老實。”
顧瞻“哦”一聲。祝餘又說:“你還救過他。”
“是嗎?”
“之前他渡劫,要不是元虹幫他擋下第七道天雷,他早就灰飛煙滅了。”
顧瞻想了想,是有這麼一回事。
那天,他剛看完千機盤上的指示,得知回家有望,心情大好,走出雲霄殿,看見千裡之外,天雷正劈向一隻奄奄一息的黃鼠狼,便彈指一揮,讓元虹抵住了雷轟。
“怎麼突然問起他了?”
“我想了解一下黃雀的家人。”
祝餘:“......你開心就好。”
他心裡還有一個疑惑,但差不多有答案,就暫時沒有問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