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開夜的面紗,東方上空浮出一點透亮,等在寝宮外的男人左右踱步,皺眉審視着快被爐火“燒紅”的宮殿,他的神色有些複雜。
就在楚馳越心下焦灼時,吱呀一聲,殿門終于打開了。
“我還當你和貴妃悶暈在裡面了。”看到那抹清冽又熟悉的身影,他立刻走過去,掏出手帕欲給江塵述擦汗:“快擦擦汗,莫着涼了....”
江塵述沒有避開,隻啞聲道:“沒事的,我沒有出汗。”
看來通宵救人耗費了他不少體力,往日那張蘊着秀逸的臉上,此刻籠着淡淡的缟羽白。
寝宮裡都快燒成火焰山了!他居然說自己沒出汗?楚馳越根本不信,剛想反駁,可借着天上稀疏的星輝一瞧,才發現江塵述當真沒流一滴汗。
這怎麼可能....?他的手頓時懸在空中,難掩臉上的驚訝之态。
察覺到他深沉探究的視線,江塵述隐去心底的慌亂,微微避開道:“我不大出汗,我....我體寒。”
沒成想這話一說,楚馳越的黑目更幽深了幾分,看他的表情簡直在像看什麼天仙下凡,還是啥不可思議的妖精轉世.....
“那麼看着我作甚?”江塵述被他盯的全身緊繃,不由得問道。
楚馳越收起手帕,失笑地搖頭:“你總給我一種神秘感,讓我琢磨不透。”正因猜不透,才這般具有誘惑力,望着那雙清水眼,他在心裡補充道。
“楚大人不也有諸多秘密。”江塵述反将他一軍。
這倒讓楚馳越沒法反駁,想到自己和這人初見時用的醫學名詞,還有他和保守古人背道而馳的各種行為.....要真論秘密的話,确是他更多點。
于是他急忙岔開話題,面目嚴肅:“昨夜你說治不了的時候,把我吓了一跳。”
江塵述跟他走在悠長的甬道上,輕聲說:“其實我也沒有太大把握,好在貴妃求生欲望強烈。”
停頓一下,他又補充道:“一般女子患這種病,多是不願意治下去的。”
“有這種事?”這對擁有現代開放思想的楚馳越來說超綱了。
“嗯,有太多的女子,患的還不是貴妃這等隐疾,卻因所謂世俗綱常耽擱了救命。”江塵述微微颔首,緩聲道:“我在南安遊曆時曾遇到一個世家小姐,她和未婚夫婿到山林遊玩,不慎被毒蛇咬中胸腹,已是垂死之際.....”
“我對她爹娘說,要活命,就得先割掉腐肉,她爹娘卻以她未出閣為由絕不肯脫衣,她的未婚夫婿也說不可毀之清白....”
聽到此處,楚馳越刹那間明白了江塵述為何會問貴妃那些話,他都能想象到,無法救人時對方急得團團轉的模樣,還有在人死後他的心傷......
“我隻能眼睜睜看她死去,什麼事都做不了。”江塵述将雙手置于眼下,他瑩潤掌心間,新傷舊疤交錯,看上去如同拼湊的白瓷,盡顯殘損孱弱之美。
醫者仁心,單看這雙手,便知他為救人吃過不少苦。
“最令人絕望的不是她爹娘,亦不是未婚夫婿,而是那女子本人,竟也因旁人的目光不願醫治。”江塵述握緊手掌,長歎道:“她不是被毒蛇咬死的,而是被世俗殺了。”
“人言可畏啊.....”
望着他被晨風吹顫的睫羽,看他足矣融進山水秋色中的清透容顔,楚馳越心下很不是滋味。
忽然之間,他有一種想把江塵述抱進懷裡揉碎的沖動。
他心猿意馬,漆黑眼底有訴不盡的占有欲望,火種和漩渦,可一開口卻都化作沙啞的安慰:
“我知道有一個地方,人們不會因為三綱五常,或是男女之分而諱疾忌醫。”
“在那裡,女大夫可以給男子瞧病,脫衣查體換藥,男大夫也能看女子的隐疾,觸碰病體和隐秘器官,人們都是自由的。”
“有這種地方?”江塵述怔了一下,瞪大的眼眸活像冷貴妃宮裡那隻優雅好奇的藍貓。
“有,而且人們還能查閱大夫的經曆,選擇自己喜歡的大夫。”見他聽的入迷,楚馳越又補充道:“不過也有些道德敗壞之流,利用醫患關系侵害女子的身體。”
“那樣的畜生,就該抓進楚判官的審死殿,用鋸子扒了他的皮。”江塵述聽罷幽幽道。
呵....看來他的安慰奏效了,方才還神态落寞的人眨眼間就變得迤逦冷肅,更像一隻毛茸茸的炸毛貓了。
“是是,本官不光要扒他皮,還要抽他筋。”楚馳越笑着答應,又攬住他的肩,問:“好點了麼?”
眼前的人薄唇一張一合的,看似清冷,說出的話倒挺狠。
江塵述抿起唇瞧他,半晌後點點頭,美眸間有氤氲不散的羞意,仿佛對男人的心疼寬慰措手不及。
“冷貴妃的病還需一味藥引子,不知楚大人可否騰出一日空閑,陪我到城外找找?”默了一會兒,江塵述忽然說道。
楚馳越内心狂喜,答應還來不及,又豈會拒絕,但凝望着對方隐約的期盼之色,他卻擺出一本正經的樣子:“你是我的犯人,你到哪裡,我自是要跟到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