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他的愁容收進眼底,祁韻之低頭想了想,就召來門外的小厮,吩咐道:
“你去宮裡打點一下,問問江塵述是怎麼給貴妃醫的病,問清細節後回禀我。”
“是,少爺。”
待小厮退出去,祁今同困惑的問:“韻之,這是做什麼?”
“父親說過,貴妃患的是隐疾,礙于男女有别,太醫院的人都不好出手,這江塵述能醫好她的病,定是不顧禮數,越了規矩,我們隻要在這上面做文章,就能叫他身敗名裂。”
祁韻之擺弄着茶盞,熱騰騰的茶霧袅袅間,他上翹的眼睑卻漫出幽冷。
“好....好啊,這主意不錯。”細想着他的話,祁今同撫掌大笑,看向愛子的表情布滿了贊賞。
祁韻之也輕笑一下,語調徐徐變低:“隻要他在皇都,我就有的是法子整死他。”
“父親莫憂....”
此話聽起來是說給祁今同,但自他濃稠如漿的沉郁五官看來,更像是說給他自己。
三天,對平常人來說無比短暫,對審死殿而言,三天卻像海枯石爛那樣漫長,還和雷霆風暴一樣叫人膽戰心驚。
那天離宮後,楚馳越就翻着桌上的沙漏過日子,他身旁的氣場也像深陷泥沙,透着一股子窒息感。
能在他耳旁發出聲音的,隻有從牢裡出來養病的吳白雨。
經過江塵述的照料,這段時日小孩白胖不少,此刻他身穿褐色絨襖,露出圓圓腦袋的裝束像極了一隻樹懶。
“楚哥哥,江哥哥什麼時候回來呀?”挂在紅衣判官的胳膊上,吳白雨稚氣的問着。
“叫楚大人。”楚馳越眉峰緊皺,糾正他的稱謂。
吳白雨跟沒聽見似的,還慢吞吞地說:“楚哥哥不想江哥哥嗎?”
“.....不想。”男人的回答有點沙啞。
在殿下掃地的張剋汗流浃背,心說小祖宗,你為啥哪壺不開提哪壺....
“那你幹嘛畫江哥哥的手?”隻聽吳白雨又問。
“你怎麼知道是他的手?”楚馳越猛的停下筆。
“因為江哥哥的手又細又長,指甲剪的正好,上面有彎彎的月牙,好漂亮....”小孩滔滔不絕的答道。
楚馳越攥緊毛筆,覺得皮肉上都有一縷遐想的觸感。
不能再說下去了,再說下去,某人快發瘋了...!張剋放下掃帚,嘿嘿笑道:“再過六個時辰,今兒就結束了哈,江神醫也該出宮了。”
楚馳越心神不甯的把紙揉成團,然後把胳膊上的“小樹懶”拿開,就起身離開大殿。
“頭兒,您是不是要去接江神醫啊?”張剋在他身後問。
“誰接他,醉雲軒,爺喝酒去。”楚馳越背着手回應,走姿是格外的逍遙。
一個時辰後,本該在醉雲軒喝花酒的男人卻出現在宮門外。
他靠着馬車,玄色鶴氅沿結實的雙肩落到膝蓋,勾畫出他挺拔的身形,在漸冷的天氣中也給人一絲安若磐石之感。
天快黑了,長長的甬道上仍不見那道白色身影。
楚馳越左等右等,終于忍不住抓過一名小太監問情況。
受到驚吓的小太監趕緊勸道:“楚大人您急什麼,誰能逃出您的手掌心不是....?!”
楚馳越的臉肉眼可見的一僵,兩手握成了團。
“他說的對,你急什麼。”在他忍耐的關頭,有道清雅的話音落入耳畔,楚馳越立刻撒開了手。
昏沉的傍晚,一襲白衣的江塵述像銜着銀月,填補起夜的空缺,冷靜又平穩向他走來。
楚馳越站着不動,是一副根本不打算迎他的架勢,是一種笃定他會走向自己的自信。
在他深幽的目光下,江塵述似乎加快了腳步,又似乎沒有。
與此同時,楚馳越在嘴裡嚼到了甘澀的味道。
他倆站在寬闊的石闆上,看起來泾渭分明,實則攪動了心窩裡的深水。
江塵述如楚馳越預料的那般站到離他半寸的地方,這個距離能把彼此看的清楚。
“想好去哪兒了麼?”他給江塵述系上大氅,問道。
江塵述摸摸雪白的氅衣,沒有說話。
“我還欠你一份禮。”看他不答,楚馳越轉身從馬車上取出一個錦盒,在他眼前打開:“這是我尋遍皇都的玉器鋪子,為你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