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挑眉深思,眉骨細處都攢着一股其獨有的沉穩莫測,落在祁韻之眼裡,直教他話都說不利索了半分:“楚....楚兄,終于記起我了嗎!那天戲園唱的是....是牡丹亭、”
說完,想到戲曲裡身處閨房的貴女與書生共度雲雨之歡的唱詞,他又感到自己話說的孟浪,便含怯捏緊折扇,偏過頭等着男人的回應。
楚馳越聞言展眉痞笑,搖頭一歎:“我不怎麼涉獵戲曲,恐怕要叫祁兄弟失望了。”
言外之意,就是他還沒想起來。
祁韻之短短地愣住,進而一雙上翹的桃花眼釋放着笑意:“無妨,隻要我記得楚兄就好。”
“我不光記得,而且逢人就說,楚兄是我見過最最強壯英勇的大英雄....”
當下審死殿外擠滿了百姓,饒是楚馳越面皮子厚,也聽不得他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給自己戴高帽,便輕咳兩聲道:“祁兄弟,還是進來說話吧。”
“是、是....!”祁韻之雙目一亮,趕忙追上男人的腳步,口中不停歇道:“自從戲園一别,我好像和那戲文裡整日尋找書生的小姐沒甚分别了,隻不過她是為了相思之情,而我是為楚兄的恩情....”
“所以特意挑了些薄禮,想送給楚兄。”
“不必了,祁兄弟。”楚馳越慢下步伐,在寬敞的大殿上站定,右手拂過自己暗紅色的官服,道:“穿着這身衣裳,我便不能收你的禮。”
祁韻之臉紅地嗯了一聲,又自顧自走進審死殿的後院,興奮地東張西望:“這便是楚兄居住的地方嗎,好漂亮....這是我第一次來楚兄家中呢。”
”這邊是楚兄的卧房麼?”
說着,他正欲推開書房的門,一隻寬大有力的手卻抵在門闆上制止了他。
祁韻之眼簾輕顫,轉頭對上楚馳越沉甸甸的黑瞳。
“這是江大夫的房間。”男人用冷肅的口吻道。
“啊....”祁韻之不知所措地收回手,眼尾溜過尖銳的深紅。
“是我打擾了。”那道紅光僅是一閃而逝,接着他又規矩起來,後退兩步,對楚馳越微微作揖:“其實,我今日來....是有一事相求。”
頓了頓,祁韻之輕咬下唇:“我也不願叨擾楚兄,實在是....被逼的沒有法子了。”
見他這般難以啟齒,楚馳越負手而立:“你但說無妨。”
“是。”祁韻之低下頭,把準備好的話說了出來:“前幾日,我在皇都一酒樓和友人們小聚,一名友人替被惡霸非禮的老闆娘出頭,而後我又拿銀兩幫老闆娘和她的夥計們治傷,便被那群惡霸記恨上了....”
“如今不論我到哪兒,他們都會跟上來,楚兄....我,說來慚愧,我父親老來得子,膝下僅有我一人,而我生來不足月,自小便被府上嬌慣着....直至十六才被準許出門,”
他越說越小聲,最後竟隐隐發顫:“那群人兇神惡煞的,我哪裡見過如此陣仗....”
審度着他清秀薄弱的臉,還有他明顯寬一圈的衣袖,楚馳越毫不懷疑這些話的真實性。
“所以你就來找我解困?”他沉聲問把頭低成鴕鳥的人。
“正是!不....我不敢勞煩楚兄。”祁韻之的臉盤先是一亮,很快又黯淡下來:
“我想懇請楚大人陪我走一趟,興許會震懾他們。”
他話說完,院子陷入了久久的沉靜,就在祁韻之快把指尖摳出血時,楚馳越黑潤的眼一定,朗聲道:“這有何難的。”
“那這麼說,楚兄你是答應了?”祁韻之霎時欣喜若狂。
“訓誡惡徒本就是我分内之事。”說罷,楚馳越從房裡取出佩刀,對祁韻之道:“本官便和你一道瞧瞧去。”
“好。”
兩人剛走出後院,就碰上一張黝黑樸實的臉。
“诶?!頭兒,您這是做啥去?”瞅着楚馳越身側陌生的貴公子哥,張剋在心中暗叫糟糕。
“這位是祁公子,他報官說被人尾随,我去看看。”楚馳越淡然的說道。
外面那麼多人都報官,你咋就管這一個呢!張剋急的在心底直吐槽,嘴裡卻呐呐道:
“可江神醫要是回來問起....”
本以為男人能領會自己的話,可一聽他提起江塵述,楚馳越仿佛鏽有暗夜的眉眼一沉,道:“他若回來,今天不準他再去塵心閣坐診,你讓他上我房裡等我,他把我的話當耳旁風,我便要好好收拾他。”
啊?這....張剋瞬間啞口無言,瞅着他冷肅的臉,再瞅祁韻之如願以償的激蕩神色,他不禁想,你這麼一走,指不定誰收拾誰呢!
“但....要是江神醫在外受氣了咋辦?”想着天沒亮就去找那瘋癫變态刀葉九的江塵述,張剋嘀咕道。
他這話說的沒頭沒尾,楚馳越劍眉一攏道:
“他哪有那般脆弱,當場解氣了便是。”
張捕頭,你莫告訴馳越我去制刀的事,我想給他一個驚喜....
江塵述臨行前的話尤在耳邊回響,欲吐露真相的張剋臉憋的直發漲,隻能眼巴巴看楚馳越跟别人離開。
來到熱鬧的街市,祁韻之先對在茶攤蹲守的幾人眨了眨眼,随後就抓緊楚馳越的衣袖,顫聲道:“楚兄....就是他們!”
注意到他的眼色,幾個滿臉橫肉的惡棍立刻站起身,猙獰地盯着他。
楚馳越循聲看去,俊美的面容未有浮動,手已然按住了刀鞘。
“你跟着我。” 他示意祁韻之躲到自己身後,又走到一旁的雜貨攤上。
而那群惡霸果真像祁韻之所說,向他們靠近了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