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想去救他嗎?”
疑問得到了解答,他的姿态頓時放松不少,再度将兩手随意地扣在膝頭,看向了面前一臉陰郁,似乎正被某些不快的回憶打擾的青年。
“如果你不想交給太陽教會處理,又很想去救你那位朋友……”他毫不遮掩地提議道,“我們可以一起去。”
……呃、什麼?去什麼?
或許因為剛剛脫離回憶的漩渦,或許因為對方的建議太過不可思議,特裡斯瞪着眼愣愣看了他好一會兒,才遲疑反問:“你是說,我們一起去,把那詛咒解決掉……?”
“嗯。”
幽靈先生居然肯定地點了點頭!
“我、我可以嗎?”他頓時感覺自己的情緒如同海浪一般翻湧,一面是難以克制的激動,對能夠救回兩位同伴……對能夠進一步接觸神秘學!而另一方面,對于危險的預感又在催促着進行他回避,畢竟連那安全的異次空間都讓他驚慌不已,接下來面對的東西,恐怕隻會更加難以應付,讓他無法做出合适的反應,甚至丢掉性命。
“我會給你一定的保護。”像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的一切,西塞爾随即說道,“隻要你願意服從我的安排。”
服從安排……嗎?所以算是由他主導?
聽到保護一詞,特裡斯稍稍松了口氣,可聽到服從一詞,又莫名的心生出一絲警覺,畢竟對方并非熱心的教會人士,甚至不是人類!而一個幽靈會主動提出幫助自己消除那詛咒,最有可能是為了什麼呢?
“為了讓老文斯汀安息。”鏡片反光一霎後,西塞爾随意地笑了笑,再一次主動開口解釋道,“那畢竟是他的物品所産生的詛咒,應當會對他自己産生一些影響,他是懷着平和的心離去的,我想他一定不願以什麼不祥的姿态回到人間。”
……對了,他也是老文斯汀的熟人。
特裡斯内心一陣刺痛,不由得黯然垂下了視線。
老文斯汀死去那麼多年了,墓園一直安安穩穩,眼下出現異變,顯然就是我們……我的原因。
“我會……服從你的。”他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心中一直搖擺懸浮着的什麼東西,似乎終于落了地,待他再睜眼時,那一雙灰藍的眼眸明亮而澄澈,已沒有一絲陰影,“我們一起去解決它吧!”
“不錯的決心……”
視線中心,黑發的幽靈微微眯眼,嘴角高揚,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随後,隻見他擡起右手,食指彈起,向着大門方向稍稍偏了偏。
“但我們等到日落時再出發。”
“……啊?”
特裡斯傻眼了,也就是說,還要幹等大半天?
“你可以先找把鏟子回來,”西塞爾保持着笑容,随意瞥了一眼幹幹淨淨的室内,随後舒服地向後躺了下來,一邊強調,“會用得上。”
我?用來防身?他立即敏銳地想到,可為什麼會是鏟子,而不是其他更鋒利或堅固的工具?正當他定神想要詢問,卻見搖椅上的青年十指交叉置于腹上,兩眼一閉,身形随之迅速地隐去了。
……這就走了啊。
特裡斯郁悶而無奈地撓了撓頭。
總覺得他不隻是單純的幽靈啊……但不是幽靈,還能是什麼?
面對着自己空空如也,并沒有任何其他選項浮現的腦子,他第一次有了後悔當年沒在教堂多讀讀書的想法。
不知道直接問他會不會回答呢?那位幽靈先生看上去還挺好說話的。
他一邊暗暗盤算着,一邊将手杖藏進角落,随後正正馬甲,提步快速走出了屋。
等到他自認準備充分地回到家,太陽已開始向西邊下沉,然而興沖沖地推門,他卻并沒能在搖椅上見到那個熟悉的影子。
日光與影子交錯着落在寂靜的室内,和過去成百上千個孤單的日落時分沒有區别。
……難不成非要自己喊一聲才會現身嗎?
特裡斯疑惑地左看看右看看,确認也無人躲在暗處,便隻好歎息着提起一口氣,對着空氣乖乖地張嘴喊道:“西塞爾——!”
話音剛落,隻見視線的正中,還是在那把陳舊的搖椅之上,一個人形浮現了出來,依舊仿佛他從未離開,隻是很不湊巧,沒有被陽光照到罷了。
這屋子的主人是誰來着?那一瞬間,特裡斯的腦海裡冒出了一個古怪的想法,但待對方的身影完全顯現,占據更多的卻是好奇,于是下一秒,他就迫不及待地開口問道:“為什麼非要我喊你的名字你才會現身?”
“……”西塞爾挑了挑眉毛,似乎對他如此提問很是驚訝,“因為規則如此。”
“規則……?”
特裡斯茫然地眨了眨眼,“什麼規則?”
“……當然是召喚的規則。”對方似乎反應了過來,臉上随即浮現出一絲好笑而無奈的神情,對着他勉強和氣似的解釋:“你向鎮上居民借用工具,難道不需要提前打個招呼?”
呃,原來是這個意思嗎?
特裡斯心覺奇異,但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原來幽靈也還會遵守人間的規則啊——之類?
“我想你可以說……”西塞爾微微擡起下巴,嚴格審視般上下掃了他幾眼,随後口氣無奈地繼續道,“我已經準備好了,我們可以出發了?”
“嗯?”聽到這話,特裡斯頓時精神一振,對方看出自己已經準備好了!要知道,他可不隻是帶來了鏟子作為武器,還給自己套了一件塞滿布條棉花稻草的長袖夾克作為防護,雖說經過太陽教會時,還曾有進去借點聖水或者什麼半神贈物的沖動,但那很快就被自己的理智掐滅了。
“走呗!”他立即心情愉快地将鏟子往肩上一擱。
雖說西塞爾一直保持着那一副微妙的欲言又止似的神情,但是最終,他還是什麼也沒說,點了點頭後就從搖椅上站了起來,向着屋子的某個角落随意地伸出了左手。
幾乎被特裡斯遺忘的某個重要物件,随即從陰影中飛了出來,乖順地落在他的掌心之下。
正是那把灰白的蛇形手杖。
……!
特裡斯這才想起還需它指路一事,于是趕忙上前一步,打算接過手杖再做一次占蔔,但對方并未将手杖遞給他,而是自己拿在手中,另一手捏着什麼東西靜默站了片刻。
随後,隻見他半垂的眼睫微微一顫。
“……走吧。”緊接着,他閉了閉眼,将右手裡握着的東西往褲袋裡一收,就握着那柄手杖,向屋外大步走了出去。
“知道往哪走了?”特裡斯又是一怔,這都大半天過去了,不需要再占蔔占蔔了?
“嗯。”西塞爾點了點頭,卻沒有多做解釋,特裡斯瞥見他沒有血色的臉上神情肅穆,整個人仿佛一尊嚴陣以待的石膏塑像,神經亦不自覺緊繃了起來,對方從未與他說過即将要面對的可能是什麼,會面臨怎樣的局面,但就在那一瞬間,對方突然沉默下來的瞬間,他終于再一次意識到了,自己正去做的,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
你會保護我嗎?
那一瞬間,他甚至想要開口追問一句。
……不過那樣未免也太丢人了!
面對着前方,沉默引路的那個虛虛實實的單薄背影,特裡斯閉了閉眼,忍不住暗暗自嘲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