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窗戶逃脫了,現在落在了威格莫爾酒吧後面的那條小巷!”
玻璃破碎的震響很快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靜,腦海之中,混亂的畫面如同真實目睹一般快速浮現,特裡斯當即站了起來,指着廣場北區,聯排房屋中的其中一家悚然喊道。
“我這就過去。”林恩甚至沒有整理臉上神色,将書往懷裡一塞就起身奔了出去。
“那兩個黑夜信徒受了傷,不過不算嚴重,教會已經有增援趕來了,所以必須拼死攔下它。”
西塞爾依舊在沒有情緒似的進行着說明。
“我們過去看看!”特裡斯沒有多想,也焦急地提步追了過去。
或許因為黑夜提前做了準備,無論裝飾精美的酒吧還是隔壁的診所此時都是大門緊閉,後巷内空空曠曠,同樣沒有往來的行人。
林恩跑的很快,但直到特裡斯奔至巷口,才聽到他氣勢洶洶喂了一聲,而與此同時,特裡斯自己的視線之中,也模糊浮現出了林恩所面對的那條直巷當前的狀況。
一個穿着破舊夾克,将拉鍊頂至最高的中年男子剛從一旁樓上跳下,正兩手撐地,警惕地張望左右,聽到一聲厲斥,他下意識的動作便是起身向無人阻攔的巷子另一頭跑去。
“别跑!”林恩當即如同一顆炮彈般沖了出去。
“林恩!”而此時樓上,一張熟悉的人影,從三層一扇破碎的窗後艱難探了出來,攀着窗沿沖他着急喊道,“不要直接接觸他的手!”
但是晚了,理查德話音剛落,林恩的右手已抓住了那人的衣後領重重一扯,同時揮動左拳,用力沖着他的側臉砸了過去。
沒有任何神秘元素附加,隻是單純的揮拳罷了。
特裡斯看得目瞪口呆,而那小偷似乎亦是錯愕,等他反應過來,被一拳打得暈頭轉向的自己已是正面朝上躺倒在地,而那位黑衣的神職者騎在他的身上,一手揪着他的前襟,一手擡起,正準備将另一拳揮出。
不要直接觸碰他的手。
理查德的急切告誡,忽在腦海之中再度響起,特裡斯并不明白其中含義,但某種不安的感覺促使他揉了揉眼,立即奔入直巷,也朝着對方喊道:“等等!不要直接——”
然而此時,林恩的拳頭已經狠狠砸了下去。
那個小偷一條胳膊被他壓在腿下,但還有一條胳膊能被抽出,慌張地擋在臉前,林恩卻沒有因此産生任何停頓,哪怕最終擊打對象眼下已變成了對方的一張手掌。
那張手掌,粗糙黝黑,劃痕斑斑,乍一眼看去沒什麼奇特之處,可就在與那破風而來的重拳相接的前一刻,整副手掌,忽一陣怪異的變形收縮而後膨脹,仿佛作為一個無骨的生物活了過來,并于手心處額外突起了一塊軟肉,霎時穿出數十如指如鈎的硬刺,徑直迎向了暴躁的來犯之敵。
那是什麼?!
親眼目睹異變發生,林恩神色一變,立即向後收拳,但拳頭還是與那副手掌正面撞在了一處,被刺穿及咬緊的劇痛瞬間從手部傳來,但也僅僅是痛覺,卻并沒被實際咬住的控制感,所以僅下一秒,他就将手成功收了回來,眼看對方順勢來抓自己壓在他胸口的另一手,他又緊急立起,向後退開了一步。
那隻手掌會吃人?!
無論是林恩還是特裡斯,腦子裡第一反應便是如此,可迅速向方才與之相觸的右手看去,沒有白骨森森,沒有血肉模糊,五根手指表皮完好,仍能自由擺弄,唯有先前覆蓋其上的那隻黑手套,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偷盜……?
特裡斯立即想到,可、可變成這麼一副吓人的模樣,隻是使用了偷盜的能力而已?
應該不止這些。
林恩退離一步,一邊警惕對方可能的反擊,一邊快速思考避免接觸的對策,但那小偷見狀,居然二話沒說,立即手掌撐地,翻身站起,頭也不回地繼續向巷口奔去。
“……喂!你這家夥!”林恩一愣,沒想到對方居然就這樣跑了,臉上神色即刻如同烈火熊熊再燃,并又一次提步奮力追了上去。
“理查德先生!”
這時,特裡斯也已奔至了那人先前跳下的地方,揚臉向上,擔憂看去。
“我沒事……”仍扶着窗邊的理查德雖大衣歪斜稍顯狼狽,臉上倒無明顯外傷,他眉頭緊鎖,迅速瞥了遠處巷口一眼,便回過頭朝特裡斯喊道,“你還是趕緊離開這裡吧,洛倫茲他——”
“我乞求夜之女神的庇護。”
然而緊接着,耳邊所有的聲響,都被一個沙啞疲憊,但是充滿力量的陌生聲音蓋了過去。
“隐蔽這裡。”
随着他最後一字低沉吐露出口,整條小巷,忽如上空有雲路過般霎時一暗,即便隻眨眼的功夫,一切就恢複如常,但連特裡斯都能隐約感覺到,環境,已悄然發生了改變。
遠處的林恩小小啧了一聲,而更遠處的小偷,則直接停了下來。
他渾身緊繃,飛快環顧着周圍,宛如一頭驚覺自己落入了陷阱的野獸,縱使面前僅幾步之遙的巷口依舊開闊,并無任何人或事物出現阻擋,他也沒有再奮不顧身地直沖過去。
不太對勁啊,那個黑夜信徒也沒做什麼吧。
一臉疑惑的林恩,卻是因為他的反應而收住了腳步。
對他而言,那個受傷的黑夜信徒終于努力做到的,隻是再普通不過的構築了一個隐蔽空間罷,就像提早關閉店鋪驅散人群那樣,臨時劃出一個得到了神靈關注的空間,以減少戰鬥,減少神賜物及污染物的出現給現實帶來的影響罷了。
那是黑夜信徒慣用的預先布置手段,他在那棟樓裡那時不就已經體驗過一次了嗎?
林恩剛忍不住在心底對其進行了一番嘲諷,但一個念頭的冒出,配合着對方轉身的動作,令他倏地瞪大兩眼,再次進入了警惕狀态!
他在樓裡已經體驗了一次,所以他做了什麼?
他打傷了兩位黑夜的執法者,硬是從三樓窗口處跳了下來,那時的他,就已經不是一個沒有什麼危害的小偷了。
而就在他反應過來的霎那,對方已如一頭打算殊死一搏的困獸般沖他猛撲了過來,張開的手掌,駭人的鈎刺根根立起!
不能和他直接接觸!
退避不及,林恩下意識擡起胳膊擋去,沒想對方的五指剛接觸到他的小臂,僅是輕抓一扯,好好穿在身上的風衣就詭異地消失了,整整一件妥當穿着于身的風衣,就這樣被他“偷”走了!
如果那隻手接觸到皮膚會怎樣?
他不禁背脊發涼地暗想,會不會整張皮膚也直接憑空消失?
但那小偷并未給他針對這一可怕事實多做計劃的時間,收回一手,還有另一隻手正沖他抓來,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對方袒露在外,沒有任何表情的臉孔也開始了扭曲變化,似乎随時都可能從中冒出無數的鈎刺。
“……該死!”
然而林恩的閃躲腳步卻在這時一滞。
大衣的消失并未帶走其中攜帶的物件,那本綠皮的舊書掉落在地,恰在這時被他踩了個正着!即便他迅速用後腳跟用力踹開了它,但僅是那麼短短一瞬的停滞,就足以讓對方抓住機會再度迫近身前!
危險!
縱使他面色未改,心中一時也是警鈴大作。
危險!
那本被踢開的舊書在他身後,摩擦着地面,旋轉了數圈才最終停下,随後,隻見其封面忽向外一打,空白書頁無故翻動而起,其上竟是密密麻麻地顯出了同一行文字。
“危險!等級判定為B!”
“危險!等級判定為B!”
……
如果每一次抓取隻是偷走一件物品,那自己還有一件襯衫和一件馬甲可以作為抵擋,但然後呢?然後還能拿什麼攔下他?
瞳孔中映出的人影清晰異常,林恩沒有猶豫,迅即擡手,從馬甲上扯下了一枚太陽形狀的徽章,用力握緊在手,同時用高地西德語鄭重吐出了一詞:“「太陽」!”
耀眼的光芒,倏然從他五指之間迸發出來,不斷膨脹,不斷擴大,光芒亦愈發刺眼,仿佛一個新生的太陽正急速成長,野蠻地吞沒了它所能接觸到的一切,包括林恩,自然也包括那個異變的小偷!雖然這樣壯觀的景象從産生到達到臨界一般爆破消亡僅持續了短短數秒,未能展現太陽哪怕百萬分之一的神力,但對林恩而言已是足夠。
事實上,在對方下意識遮掩退避的一霎那,他握緊的右拳,就已朝其尚無異樣的腹部打了過去,彼時灼灼日光仍在,小偷悶哼一聲,僅是彎腰,但緊接着,另一記更為有力的,也莫名炙熱滾燙的重拳就如一塊燒紅的烙鐵般毫不留情地砸在了他的臉上。
特裡斯很快聽到奪目日光之中,傳來了一聲嘶啞而痛苦的慘叫。
親眼目睹到新日誕生于地,他的心緒就如波瀾起伏,震蕩不已,終于聽到來自那個危險小偷的一聲凄厲喊叫,更有一種讓人不住驚呼果然及不愧的安心暢快,又恐懼敬畏的感覺。
這就是太陽的力量嗎?
如果、如果當時太陽在場……!
即便隻是聽,内心複雜的激動情緒就難以平複,感覺到炙熱稍退,他便迫不及待地睜開了眼。
與他設想有所不同,無論是太陽的信徒,還是那個小偷,都已經不在原先的位置。
小偷此時側身跌坐在牆邊,一下一下喘着粗氣,撐在地上的兩手已沒有了先前張狂的黑霧環繞,打破玻璃自三樓跳下都沒給他的身體帶來一點損傷,然而此時,暗紅的血液卻自其鼻腔嘴角,難以控制似的,一滴一滴落在了地上。
而那個眼下僅是襯衫馬甲裝束的太陽的執法者,林恩,則腰背挺直地站在他的面前,十指舒展随後緊握。
他的右手毫無遮蓋,可見脈絡分明,關節泛紅,他的左手依舊被一隻黑色手套包裹,其上金絲銀線描繪的複雜紋路,此時卻在明暗交替地散發着某種神聖而神秘的淡黃光彩。
那才是真正的太陽的光輝。
真正的太陽的威能!
這樣就結束了嗎?
特裡斯一時心潮澎湃,卻也不敢上前打擾,腦海中無人回應,他隻得将詢問的視線轉向樓上,可那扇破碎的玻璃窗後,此時也已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