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尼諾鎮上遭遇污染物的記憶瘋狂湧入腦海,以拉蒙一家的血肉為構成的怪物仿佛再次出現在眼前,西塞爾及蛇杖不在身旁,恐懼感便鮮明得瘆人,特裡斯沒有多想,趕忙抓着馬燈扭頭起身要跑,可還沒能跨出兩步,那些該死的樹根便再度擋在了他的面前。
他再次被絆倒了,正面朝下,重重摔在了地上,馬燈脫手被甩出老遠,而随其撞上一塊墓碑,火焰霎時熄滅,周圍的一切,也統統消失了。
隻眨眼的功夫,他就回到了隻能看清自己的,密不透風的黑暗之中。
“……呼。”
這時回到這樣的環境,反而瞬間感覺安心不少,特裡斯捂起臉翻身躺平,粗重喘了一會,終于還是忍耐不住,沖着周遭黑暗忿忿不平地大喊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是來找西塞爾,隻是來找西塞爾的!
“神啊……唔,命運之河的窺探者……”
接着,他又嘀嘀咕咕請求道:“我是來找西塞爾,拜托啦,請帶我順利找到他……”
不要再遇見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了!
如此反複祈禱了幾次,靜谧的黑暗,似乎有了一點變化,特裡斯感覺自己好似聽到了某種熟悉的絲絲聲,于是趕忙睜眼,翻身爬起。
果然,那正是蛇吐信子的聲音。
一條不過手指長度,散發着淡淡白光的的小蛇,正向他不緊不慢滑來,而跟随着它自黑暗逐漸浮出的,還有一雙鞋,兩條腿。
特裡斯眯了眯眼,心涼地想,别是老文斯汀追過來了吧!不過很快,那兩條腿就停止了走動,膝蓋彎曲,蹲下,一雙手及半個身體随即顯出,雖然胸口往上依舊看不清晰,但露出部分熟悉的衣飾,足以讓特裡斯長舒一口氣。
“西塞爾?”
他激動地從地上一躍而起。
人影沒有回應,而是慢條斯理地,先将馬燈自黑暗扶起,而後曲起手指,在燈罩上輕敲了兩下,那條白色的小蛇本在特裡斯面前昂首挺胸警惕地上下觀察,聽到身後傳來聲響,連忙放下腦袋轉身滑了過去,攀上馬燈,鑽入打開了蓋子的煤油入口處,緊接着,就見燈罩之内,一簇火苗突然竄起,散發出溫暖的橙黃色光芒。
“回去吧。”
西塞爾這時終于開口了,一邊提起燈,轉過身,朝一個方向走去。
“呃、好!我來了!”
縱使馬燈燃起,對方的面容依舊模糊不清,但見他轉身邁步,特裡斯也沒有多想,趕忙拍拍褲子追了過去。
神真将他帶過來了……!
特裡斯高興地想,仔細一瞧,那把手杖也平安無事地回到了他的手中。
“你——”
他迫不及待地張開嘴想說點什麼,卻發現不知該從何說起,莉塔的來信?古怪的樓梯?變成了真蛇的蛇杖,還是那片吓人的墓園?
“你、你休息好了?”
斟酌一圈,決定幹脆還是先來一句問候。
西塞爾輕輕啊了一聲,也不知回答的是還是否,總覺得他那一聲回應之中還帶着點迷迷糊糊的睡意,像是剛被吵醒一般,特裡斯心覺抱歉,也不禁放輕了話音。
“我突然找你,”他追上一步解釋,“因為莉塔給你回信了,就是關于那手杖的事。”
“我知道了。”西塞爾嗯了一聲,頓了頓,又輕聲補充,“我看到了你放在桌上的信。”
可在此期間,他沒有回頭,行走的姿勢也沒有任何改變,依舊保持在距離他一步之遙的前方。
“……哦!”
一邊在心裡糾結他是不是生氣了,一邊又意外他居然走進會客室看了自己放在餐桌上的信,特裡斯緩下腳步,撓了撓頭,思考了一會兒,轉而又說:“你、你回了家啊,那你知道我房間那是怎麼回事不?整個房間都消失了,隻剩下一條莫名其妙的樓梯,也不知道通向什麼地方。”
“夢的深處。”西塞爾簡單回答,而後依舊停了一會才道,“不過你最終沒有到達,所以也無需為此擔憂。”
原來我那算沒有到達啊……!特裡斯眨了眨眼,忙又追上去說:“但、但我不小心從樓梯上掉下去,好像掉到了誰的夢裡?那裡日月同輝,還有一片古怪的墓地……”
“那的确——”西塞爾猶豫了一下,但柔和的口吻沒有變化,“的确是一個夢,不過也隻是一個夢罷了。”
看來他知道剛才墓地裡發生了什麼?特裡斯驚訝地想,所以安撫自己那不過是個噩夢?
眼見自己還是沒能追上對方,他隻得放緩腳步,繼續老老實實跟在後面,一邊說:“老文斯汀的事也就罷了,但那些墳墓真的有點可怕啊!那麼多人埋葬在那裡……是背後有什麼故事嗎?”
他倒想直接問那是誰的夢境,可想想老文斯汀的出現,又隐約感覺那應該不是一個單純的,屬于哪個人的夢,而是一個夢的集合?
“可怕……”西塞爾輕笑了一聲,話音稍稍上揚,帶上了一絲調侃意味,“可怕,還那麼感興趣?”
“也不是那麼可怕啦!”
特裡斯見狀也不禁揚了揚嘴角,由于馬燈及蛇杖眼下都在對方手中,他便伸長空空如也的兩手,抱起後腦勺輕松說道:“區區一片墓地怎麼可能吓退我!不然當時——嗯,我的意思是,隻是說那些碑文上寫的東西,認真琢磨琢磨的話,背後隐藏的故事好像有點……可憐?埋葬在那裡的人都是二十多歲離世,死因還都是遭人所害之類……應該确實是發生了一些什麼吧!”
末了一句說罷,他還是滿懷期待地看向了對方的背影。
“……确實可憐。”西塞爾歎息一聲,仍很快給予了回應,可緊接着他卻沒有給出特裡斯想聽的解釋說明,而是反問:“如果是你,你怎麼看?”
啥?特裡斯愣了愣,什麼如果是我……
如果我也是目标?
如果有人計劃着如何謀害自己?
“那肯定是不能讓他們得逞了!”順勢想起了倉庫裡遇到的那名襲擊者,他立即氣憤回道,“莫名其妙被攻擊被殺害,這誰能接受?!肯定要把對方揪出來,有機會,肯定還要反擊回去!”
就是不知黑夜那邊的調查現在進行得怎樣了……
他繼續憤憤不平地想。
“嗯。”
随伴着一聲簡短,肯定般的回應,前方徐徐步行的身影忽地停下了,接着,就見他放下舉着燈的手,将身子轉了過來,面向特裡斯遞出了手杖同時溫和提醒道:“拿着吧,别再把它弄丢了。”
哪是我把它弄丢了,明明是它自己跑的!
特裡斯一邊在心裡冤枉地嘀咕,一邊诶了一聲,連忙上前一步伸手,接下蛇杖之時,他下意識地擡起眼向對方的臉看了過去,然而……或許因為光線撤離,他的臉,此時依舊看不清晰。
……?
特裡斯有些驚訝,可還沒等他認真多瞧上幾眼,地面又開始如同回旋的流沙一般下陷,将他整個人向下拉扯,西塞爾則向後退去,更深地沒入到黑暗之中。
要離開了,他當即無奈意識到,但也隻能妥協,大聲喊道:“我們可以在外面聊不?”
如果他已經醒了,那應該——
“似乎還要一些時間……”
微風一般綿軟的話語拂過耳畔,竟也好似帶了一絲無可奈何,特裡斯急忙睜眼,但此時此刻躍入眼簾的,隻有病房斑駁的灰白色天花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