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裡斯并不清楚法蘭登堡到底有幾個廣場,分别有什麼特征,但他不久前看過報紙,知道鐵橋區的東門廣場,知道那是那個可疑的馬戲團所在,也知道黑夜的神職者在調查那裡時,遭遇了令人遺憾的慘劇。
林恩倒是在對方使用怪物一詞描述災難幻象時就有了聯想,隻是沒料三人最終會想到一塊,雖然不能用三人證物法判斷,但那似乎也不是巧合。
文斯汀會用幽暗,一個特殊的詞彙,而非黑暗等等尋常詞彙去描述雲上的存在,正是因為他收到了某種暗示,接收到了某種信息,雖然他自己并不理解,甚至完全沒有意識到,但神靈,顯然已經告訴他了,不管是幽暗本尊還是其他哪位好心的神靈。
有一就會有二,他後來看到的幻象,顯然是一種更為直接的警示預兆,雲上存在異象,而雲下即将發生災難,所以自己才會去着重詢問其中的場景如何,即悲劇,具體會發生在哪裡。
為什麼隻有他看到了呢?或者說為什麼看到的不是自己?
雖說對方非常老實地給予了配合,林恩仍不免遺憾,如果是自己得到了警告的預言,就能第一時間展開行動了。
更直接點說,如果是自己掌握了與災難預知相關的力量……
“我們趕緊過去吧!”
看到兩人反應,詹姆即刻着急地向城區方向邁出了一步,今天妹妹科琳娜起得很早,看上去興緻勃勃,甚至簡單打理親自送他出了門,他非常擔心母女倆會提早前往廣場的活動地點,因為根據預報,今天一切如常,并不會下雨。
目标一緻,特裡斯及林恩便也沒多猶豫,立即與他一道沖下了台階,這裡也算是大學一個開放式的校門,附近建有馬車停靠站,此時站點上正好停了一輛可供四人乘坐的馬車,兩人先上了車,留詹姆一邊收傘一邊與正躲雨抽煙的車夫表達他們想要前往東門廣場的訴求。
等到他坐上車關好門,馬車随即緩緩走動起來,此時的特裡斯終于能對正細細整理手中長柄傘的友人好奇問出那句:“你這傘哪來的?”
他清楚記得對方來時并沒帶着傘。
“你忙時,我到旁邊的樓裡借的。”詹姆笑笑,将收好的傘放到門邊,同時解釋,“順便問了一句,學院對這雨有沒有什麼特别的想法,可惜沒得到有用的答複,不知道是他們不了解,還是學院不打算将情況告知學生。”
“這不肯定的嗎?”兩人對面,一坐下便放松肩背翹起腳,整個人變懶散起來的林恩一邊檢查着破損的眼鏡,似乎在考慮如何繼續使用,一邊随口接話,“除了造成恐慌,毫無用處。”
為什麼你一張嘴就讓人感覺這麼讨厭呢?特裡斯默然。
“也是。”詹姆倒毫不在意地點了點頭,沉思片刻後說,“如果不能及時安撫受害者,恐懼的力量,會讓神職者們陷入腹背受敵的窘境。”而後看向特裡斯,提醒似的補充,“夢中尤為如此。”
“嗯……”
很好理解吧……特裡斯靠在窗邊,含糊應了一聲。
或許因為對面林恩舒适的坐姿,或許因為身處暖和封閉的車廂,與同伴肩臂相貼,内心一時充滿了安全感,一陣倦意忽地湧上,使他眼皮不住下墜,縱使腦袋裡還有不少想問的東西,卻隻在原地滴溜溜地打轉,怎麼也撈不出來。
他用力揉揉眼晃了晃腦袋,可惜沒能擺脫睡意。
詹姆見狀立即關切問了一句,而林恩,也停下擺弄眼鏡的動作,稍稍擡起了眼。
這不關心還好,一被關心,特裡斯更忍不住想趁機眯一會兒眼了,于是他立即歪歪腦袋,對詹姆小聲表達了自己想要小憩一下的想法。
“沒事吧?”詹姆擡起手,手背貼了貼他的額頭。
“那不至于。”特裡斯咧嘴笑笑,但已控制不住地垂下了眼皮,詹姆未見他有發熱迹象,便放下心主動靠近了一點說:“好吧,你睡吧,到了我會叫你。”
“……”特裡斯閉着眼靠在他的肩未做回應,鼻翼之間,很快就傳出了小小的呼聲。
淋了雨又受到了驚吓,有這反應再正常不過了。
詹姆輕輕吐出一口氣,慶幸自己最終還是去拿了一把傘給他,稍微調整了一下姿勢,使自己也坐着舒服以後,他将視線漫不經心地投回了對面。
對面,太陽信徒的神色竟有些嚴肅。
“他怎麼了?”與詹姆對上了視線,他随即努努嘴問,“怎麼突然睡着了?”
“累了吧,”詹姆随和解釋,“畢竟剛才親眼目睹了一場災難,隻是小睡一會,已經算很好了。”
“……”
如此顯而易見,神職者應該更能理解的理由,林恩撅着嘴聽罷,反而皺起了眉,他将那副破損的特殊眼鏡戴到了眼前,空出的兩手,一隻拉開外衣,一隻則從中掏出了一本綠色封面的小冊子。
那似乎不是一本普通的筆記……?
某種難以明說的感覺瞬間産生,詹姆愣了愣,下意識凝神打算細看,然而這時,就在林恩将筆記完全取出的一刻,馬車突然如同碾到一塊大石頭般劇烈颠簸了一下,車内沒有扶手,猝不及防的兩人前撲的前撲後仰的後仰,雨傘筆記亦掉落于地,特裡斯的腦袋則拽着他大半個身體,像失去支撐的樹枝一般向下栽去,詹姆見狀,急忙彎腰伸手去接,但緊接着,他就聽到太陽的信徒大聲吼道:“離門遠點!然後準備跳車!”
……什麼?他根本沒注意周圍情況發生了怎樣的變化,但接受過一段時間反應力訓練的他還是迅速抱起特裡斯,将他整個人拖離了那一側的車門。
隻見林恩一手壓在門上,臉向窗戶,似乎在觀察外面狀況,但另一手已握成拳狀,蓄勢待發,沒過一會,他居然當真揮拳砸向了車門,并直接将其推了出去!
哐——
車門掉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但僅轉眼,那聲音便消去了,夾雜着雨水的冷風驚濤駭浪般湧入車廂,被冷雨撲面的詹姆定了定神,便看到敞開的車門外,模糊的街景正以一個極快的速度掠過。
載着他們的馬車正在道路上飛馳!
馬車失控了……?可怎麼會?!從大學到東門廣場應當都是平坦大道,怎會有能讓車速加快到如此地步的陡峭斜坡?他們應當也沒走出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