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剛說的那個,「死魂靈」是什麼意思?
思緒回到對方所用的祈禱詞上,保利又一次陷入了好奇的思考。
命運之河一詞的指向已足夠明确,但最終将其與星星,與其他掌握有命運權柄者區分的關鍵詞,竟然是死魂靈……?
這個詞彙本身就帶了一絲令人捉摸不透的神秘色彩,已死而未死,說的是那位現在的狀态嗎?既然能展現威能,必定是沒有死去的,但說其在世間的狀态,确實有點已然消逝的味道,除了最虔誠的信徒還惦記着,多數人甚至不曾聽聞其名。
唔,這麼解釋的話,似乎也可以?雖然多少感覺有些強行,前綴的含義也沒完全明晰,但是——
“保利!”
又喊了一聲,才見對方猛地擡頭,一邊緊張兮兮反問:“怎、怎麼了?”
不會是那群烏鴉讓他擔心到現在吧?特裡斯困惑地暗想,但并沒過分糾結于此,見他有了回應,便歪歪腦袋,示意他上前一步。
保利這才發現,此時所有人都站成了橫排,聚在對方身後,像是在遠遠圍觀什麼,于是他急忙上前,走到了人群之間。
原來衆人止步的原因,是那位丈夫已距離他們不遠,往前下一段平緩的小坡,即抵達一條通向鎮中的石闆路,那人站在路旁,離最近的樓房不過數米,可他沒再前進,甚至沒有關注小鎮本身,反而是叉着腰,焦躁地停下的光圈中走來走去,時不時對着放在地上的提燈猛踹一腳。
而被他強搶的那盞提燈,竟如磐石一般立在地上巍然不動,男子看上去已提不起它,但又不敢丢下它直沖入黑暗,便隻得惱怒地對其拳打腳踢。
“各位——”
見所有人走近,特裡斯深吸一口氣,正色強調,“一會過去與他彙合,請務必保持冷靜,不要再說刺激他的話了。”
到了尼諾,法蘭登堡近在咫尺的感覺就越發強烈,他已經等不及離開這裡了,可不想再鬧出岔子。
所以事情的關鍵在于誰呢?衆人視線齊刷刷轉向了貴族男子,男子愣了愣,先是嚷嚷了兩聲幹嘛幹嘛,面對衆人犀利的目光,最後倒還是不情不願保證,他一句話不說總行了吧,并擡手在嘴前做了個拉起拉鍊的動作。
接下來就隻能祈禱他不要又對保利發無名火了……
特裡斯暗想,随後便帶領衆人朝被困在了原地的男子走去。
男子看到他們,臉色很是陰沉,但也沒有大動肝火,隻是指着地上提燈幹巴巴說:“這玩意有問題,越走越重,到這就怎麼都提不動了。”
“也許因為你抱了太多心事?”特裡斯一邊鎮定自若和氣說着,“燈本身沒有問題,和「普通」的提燈一樣「輕便」。”一邊大步走去,彎下腰,提起了燈。
他的動作那樣流暢,仿佛從水中優雅地撈起一塊方巾,燈在他的手中也沒給他造成任何困擾及不适,男子不禁驚訝瞪大了眼,愣在原地半晌說不出話,特裡斯原地等了一會,正盤算着準備進行下一步,男子卻突然再度臉色一沉一步沖來,又想搶奪提燈。
真不死心啊!特裡斯眉頭一皺,隻得沉聲道:“對現在的你來說,它依舊太「重」了。”
詞彙脫離雙唇瞬間,他就将手指從馬燈的手提環中輕巧抽了出來,此時男子的手指剛剛好穿過提環,于是下一秒,就見提燈重重下墜,直接扯着男子手指,把他整個人向下一帶,男子很快狼狽地撲倒在了特裡斯面前的草地上,迅速爬起,卻還想将燈抓到手中,可惜此時的情況已變得和先前一模一樣,任憑他怎麼拉拽踢踹,立在地上的提燈硬是紋絲不動。
男子隻得氣喘籲籲丢下了燈,一邊拍拍衣褲站起一邊狠戾道:“是你在搞鬼……!”
特裡斯不甘示弱平靜道:“是你抱了太多沉重的心事。”
“心事……心事……你懂我有什麼心事?”
男子臉色依舊不善,但沒有再來搶奪提燈,而是一邊碎碎念一邊轉身,走到燈光的最邊緣,才停下并不耐煩催促,“要走就快走。”
這算是……安穩結束了嗎?
聽到身後大氣不敢出的其餘人終于小心吐出了一口氣,特裡斯也不免感到一時安心,他彎下腰,一邊小聲念出新的定義詞,一邊将燈提回手中,接着掃了一眼所有人,鄭重重複:“再次提醒一遍,麻煩不要離開光照的範圍,不管看到什麼都不可以。”
“萬一那些樓房中有光透出呢?”男子冷冷反問。
“當然也不可以!你這愚——”貴族男子不屑地高聲回道,不過話沒說完,聲音就消失了,顯然是被保利及其他人按了回去,男子本怒氣沖沖扭過了頭,見狀,便也隻是啧了一聲,回頭繼續去看那些建築,倒沒再主動破壞難得的和平。
他累了啊……
特裡斯一邊走,一邊偷偷觀察對方,失去妻兒的男人本就憔悴,小跑一路,而今疲态盡顯,似乎整個人就是靠那一股怨氣撐着,假如燈沒有變得沉重,沒人迫使他停下,他大概也會在鎮上找個地方先坐下休息休息。
不過探索虛假的尼諾并不在計劃之中,所以還是盡早攔下為好。
如此想罷,特裡斯将視線從他身上收回,轉而投向了眼前的小鎮。
就算沒被燈火照到,鎮上的建築也像想表明身份一般能看出大緻的外形,與先前沒有光照便是一片漆黑截然不同,在這裡,特裡斯無需舉燈,就能清楚認出走過的是現實中誰的房子。
是西塞爾做了什麼?還是夜之女神做了什麼?
那種感覺就像是在夜還沒那麼深時到訪,所以他不由得擡頭瞥一眼天空,此時天空曲折的流光不再那樣明顯,但明亮的漸變依舊,與其說是産生了什麼令人不安的變化,不如說是變得更貼近現實中能看到的景色了。
也許……他們真的是在一點點回歸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