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是在和誰說話?
特裡斯大惑不解,狹窄得如同碎片一般的畫面當中,隻有那個花壇祭壇,或者隻單純是某個巨大花園一部分的擺設,而且他這麼問,周圍也無人回應,不過還沒等特裡斯弄明白,整個畫面就蕩漾着消去了,視野恢複明亮,所見卻已不再是壓抑陰暗的室内。
蓋爾仍在,但此時的他很是悠閑地躺在一輛兩輪的木闆車上,兩眼望着晴朗的碧空,胳膊枕在腦袋下方,一腿高高翹起,嘴裡重新叼上了煙卷。
他的身旁,躺着一卷好似包裹了什麼的陳舊的亞麻布,特裡斯想仔細瞧瞧那是什麼,可剛望去一眼,便覺腦袋陣陣發疼,不得已趕緊移開視線,看向了木闆車的前端。
一個看上去比蓋爾小些年紀的面生青年騎着匹老馬正在前方拉着那輛闆車,一馬一車在一條已脫離村鎮的小路上搖搖晃晃前進,此時天色正好,微風穿過樹林,越過秋意正濃的原野,明明是令人神清氣爽的景象,特裡斯卻感到心中不斷湧現出了某種沉重情緒,而其誘因,或許是那個年輕人腳上此時正穿着的,一雙十分眼熟的鞋子。
“……老實說,我覺得你是對的。”
就在這時,青年突然口氣輕快地冒出一句,“就算事情莫名其妙變成了這個樣子,但他确實帶了點好處過來。”
“看來你還挺喜歡那雙鞋的。”蓋爾的回應卻是不鹹不淡,青年沒有在意,反而像是被說中了心中所想,嘿嘿笑了兩聲,轉而詢問:“你真的一點東西都沒拿嗎?老爺子說是那樣說,其實并沒真生你的氣吧。”
“我已經拿到了……”蓋爾一手仍墊在腦後,另一手卻悄無聲息摸進褲子口袋,從中取出了一枚圓潤的灰白色硬币,放到眼前端詳。
“咦!”青年迅即好奇扭頭,“你拿了什麼?”
可他□□的老馬似乎并不樂意他三心二意,當即嘶鳴一聲腦袋一揚,青年隻得趕忙回頭抱着它的脖子安撫,而也就在這時,蓋爾将那枚銀币迅速收回了口袋,繼續懶洋洋說道:“一點好看的小玩意罷了,我最近不缺什麼。”
“說到小玩意,那把手杖,明顯是留給你的吧。”青年一邊說一邊仍努力回頭,往木闆車某處瞥了一眼,“就算不把寶石拆了,把它整個兒賣出去肯定也值不少錢……居然也要一起丢了?”
“你聽人說話一半一半啊。”蓋爾隻道,“老爺子說了那是被污染的道具,你想變成怪物嗎?”
“诶……?這樣嗎?”青年撓了撓頭,“那、那就算了,我是不懂那些,還是别惹麻煩了。”
蓋爾嗯了一聲,漫不經心說:“你這樣就行了,複雜的事,就交給其他人去想去做吧。”
面容稚嫩的青年聽罷眉眼一彎,看上去心情好極了,又嘿嘿地笑了兩聲,扭頭看了蓋爾幾眼,接着望回前方,稍稍擡高了音量,興緻勃勃宣布:“其實我最想做的,還是蓋爾你這樣的。”
這樣的是怎樣的?蓋爾的心聲是這麼說的,可嘴上隻帶着疑惑腔調,簡單嗯了一聲。
青年還是将那當做了反問,立即高興解釋:“知道的多,又能和任何人愉快地說上話,聽說對面有好幾個女孩喜歡你,很快就能結婚了是不?”
蓋爾噗嗤一聲笑了:“這就誇張了……”
“那就是還在猶豫到底要選哪一位了。”青年也笑了起來,一邊回頭再次瞟了一眼一邊繼續說道,“雖然今年老爺子選了達利做祭典主持,但我始終認為你最合适,那家夥話都說不利索,寫紙上讓他照着念都要費勁練習半天——”
“你小子,說人壞話,小心被逮到。”蓋爾看着指甲,突然出聲打斷了他,“現在時候還早,但達利是有可能接老爺子班的,你别看他不愛說話,心裡多的是想法。”
“……啊。”青年沉默了一下,很快又笑笑說道,“放心吧!我對他其實也沒啥意見,更不會當面說什麼。”
蓋爾滿意嗯了一聲,叼着卷煙一搖一晃安靜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什麼那般坐起身,撩撩亂發拍拍衣服,同時說:“明天我找個時候過去對面把他的行李拿過來,到時你也過來,再拿點東西。”
“好咧!”一聽還有财物可分,青年當即雀躍回答并興奮追問,“明天好像沒什麼事,我能和你一起過去嗎?”
“怎麼可能沒什麼事。”蓋爾低着頭一邊整理衣物一邊說,“今天出了這事,老爺子肯定要在集會上念叨半天,你還是老老實實聽去吧。”
“你不去嗎?”青年驚訝地扭過頭直瞪着他。
“不去。”蓋爾幹脆利落答,停頓片刻,才像解釋一般補充,“處理行李是一個原因,接待他這事,原本計劃的也是兩天。”
……看來他說如果明天才去城堡,還需要兩枚硬币雲雲不是玩笑,是真的可以啊……
兩人不再說話,特裡斯終于得以撤回注意力,稍稍整理一番雜亂的思緒,也許是沒有死的感覺,也許事情發生得太過迅速而突然,得知了自己被打暈,身上财物甚至鞋子都被收走,竟沒有太多憤怒怨恨的情緒,隻是迷茫,無奈,甚至覺得有些可笑,自己明明沒做什麼,怎麼就成了企圖污染大地奪走信者的,可恨的異教傳教者?
不過還沒容他思考多少,馬車前進的方向,一棟勉強保有房屋外形的石制建築逐漸顯現,考慮其周圍的荊棘長勢吓人,想必那就是荊棘城堡了。
雖被稱作城堡,但在特裡斯看來,那根本和莉塔艾娜在郊外的家差不多,占地甚至還小一些,主體隻有一棟加上屋頂大約四層的方正建築,其一角還是類似鐘樓的結構,整體看上去較為瘦長,倒也不大像普通民居。
更何況,哪家民居周圍會長那麼多荊棘?
說是要将自己弄到城堡扔了,拉車的老馬卻明顯不願太靠近那座荊棘城堡,兩人見怪不怪,将馬車駛至城堡一側後,就下馬的下馬下車的下車,開始你頭我尾,熟練地搬運起了那卷亞麻布。
而也就在這個時候,蓋爾再次開口了。
“你知道這個城堡的故事吧。”
他的眼睛緊盯着亞麻布,口氣卻異常随意輕松,“城堡的主人非常愛他的妻子,正是為了她,他才修建了這棟城堡,那些倒塌的露台,是為她能看到周圍美景而修建的,那座高塔,則是為她能随時看到自己在鎮上的家而修建的。”
“如果我有一個漂亮的妻子,我也願意為她修一棟帶露台帶高塔的城堡。”青年感慨回應,蓋爾卻沒有就他的話題延續,而是自顧自繼續道:“整棟城堡除了當前可以看到的地上四層,其實還有地下部分……不過不清楚具體有多大。”
“诶?”青年一愣,“不就那一個地下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