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塞爾輕輕點了點頭,像是接受了它的解釋,可他的神情并未放松,反而依舊好似心事重重。
“怎麼了……?你究竟在擔心什麼?”特裡斯按耐不住低聲詢問,他終于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隻是西塞爾猶豫的點在哪裡,他仍舊不能确定。
這應當就是他預感到的道具了,就算能力并不特别,帶上它,能有什麼問題?
“……”
西塞爾側目看了過來,竟是勾起嘴角笑了笑。
“我擔心的問題不少。”他的話音既輕又軟,仿佛在說秘密的夢話,“但最主要的,是它能力來源不明,也許會對我有害。”
“對你有害?”特裡斯困惑重複了一遍,“誰會……這怎麼能傷害到你?
“具體是誰暫不清楚,但死神一直追着不放就已經說明一些問題了。”西塞爾繼續輕聲說道,“說傷害……倒也不準确,但它的能力是「監視」,作為神力延伸的最末端,有被其力量來源者操控的可能,它能移動到水中,有可能是本地神靈的好心相助,離開這片區域後是否還能得到幫助,我無法确定,還有它在我手中死去會造成什麼結果,眼下也尚且未知。”
“但你也不想直接離開……”特裡斯皺了皺眉。
“我也不想直接離開。”西塞爾笑着重複,“因為照目前的情況來看,先前的感覺所指,似乎就是它了。“
嗯……石室沒有其他通道,應該也沒有其他道具存在了吧,特裡斯一邊想一邊擡頭看了看四周。
兩位是在讨論怎樣帶上我嗎?
見特裡斯有了動作,水面再次漣漪四起,浮現出了清晰的文字,兩人明明是在讨論帶不帶它的問題,特裡斯忍不住抿嘴笑了笑,不過這倒也提醒他了,這麼一大池子水,該如何帶上呢?
“話說回來。”
西塞爾亦在此時發話了,“你現在存在于水中,想帶走你,或許還需要問一問主人的意見。”
主人?特裡斯看向他茫然眨了眨眼,而池水的反應也類似,水面先是冒出幾個泡泡,啪啪碎去之後,才慢慢浮現一行文字:
那個男人,死去很久了吧……?
“當然是水的主人。”
西塞爾一邊輕描淡寫解釋,一邊沖特裡斯伸手勾了勾手指,蛇杖迅即朝他的手飛了過去,特裡斯反應過來也未阻攔,而是趕緊接下了對方收下蛇杖後轉而遞來的提燈,與此同時,他也心跳加速地回想起了對方已明确說過的話。
水的主人……正是此地的神靈!
—
隻可惜,是那一位的……
與身邊人的激動緊張截然不同,西塞爾隻是遺憾地想,一邊認真正了正衣領,待他将那手放下,黑曜石的靈擺也從衣袖内部默默無聲地落進了他的手中。
不确定能不能與自然——特别是植物系的神靈順利交流,他希望星星能給予一些幫助,身處地下,難以感知時間的流動,但他清楚,此時外面已至深夜,現在正是祂的時間。
快點結束這一切吧……
他一邊歎息着暗想,一邊握住蛇杖頂部,朝池水伸直了胳膊。
松開手,散發着淡淡白光的手杖随即垂直落下,在其底部觸及水面的刹那,水面蕩開了波紋,杖身反而稍稍回彈,周遭濃霧四起,甚至淹沒了石室頂部,整個場景在那瞬間亦發生了改變。
平靜的水面不再隻局限于眼前的坑洞,而是漫過石磚地面擴張到了所有腳下區域,自然而然地,池水也沒過了他的鞋面,但他并不在意,重新握住蛇杖之後,就步履輕盈地踏上水面,踢踢腿甩開了其上的水滴,濃霧見狀迅速聚攏了過來,但接着又怕太過擁擠似的散開了一些。
“好了。”
西塞爾擡起手對身旁的霧氣做出了輕拍的動作,同時安撫一般道,“去見見這裡的主人吧。”
霧氣聽話地遠離了,但不是以散開消逝的方式,而是朝一個方向快速抽離,不過無論如何,周圍場景都得以清晰顯露,西塞爾擡起頭,視線穿過似有似無,輪廓模糊的大蛇下颚,可以看到高處墨色的深空閃爍着光點,于是他輕輕松了口氣,這才将視線轉向了前方。
前方,水面無限蔓延,一棵不算高聳但身形龐大敦實的樹木矗立于同色的水天交界之處,其下端是與反射着日光的水面相近的亮白至灰白,隐沒于垂下的茂盛枝葉的上端,卻是自然的深綠到近乎漆黑的顔色。
他沒有感覺到風,巨大柳樹的枝條卻在輕輕地搖擺,仿佛是在沖他友好地揮手打着招呼。
果然不能直接對話嗎……?
西塞爾輕輕吐出一口氣,擡起手放下靈擺,向其提出了三個問題,即,那位是真實存在的嗎?
大樹的神力并不顯著,看上去根本不像個神靈。
樹枝的狀态意味着祂願意與自己溝通嗎?
畢竟就像現實所見,兩者間依舊存在一段距離。
以及,自己走近,安全嗎?
這中間,或許也隐藏着危險的沼澤。
擺錘搖來晃去了好一陣,但最終,還是平穩地開始了順時針的旋轉,也就是說在星星看來,這些問題的答案都是積極正面的。
“如果這是你的意見……好吧。”
西塞爾喃喃道,放下手,将靈擺小心收了回去。
祂比自己更熟悉現代存在的衆神,自己或許無法理解,無法與生命一系的神靈溝通交流,但祂這麼回應,想必是有辦法了。
待黑發的青年再度舉起手,一頂黑色禮帽自然地出現在了他的手中,并随着他的動作,最終抵達了頭頂之上,扶扶眼鏡,理理衣襟,做罷一切之後,他終于是擡腿,向那大樹邁出了一步。
在他身後,蜿蜒身軀如同山丘一般的透明大蛇,見狀便吐着信子,拖動沉積的雲霧,緩緩跟了上去。